昨夜一场小雪静悄悄的飘落,这是江南今冬第一场雪。
久居南方,期盼梅开更甚飘雪,但见一剪寒梅在枝头悄然绽放,便知季节已到了一年中最深远的时候。百媚千红中,唯梅让我情有独钟,喜欢你高贵的品质,喜欢你与生俱来的傲骨,喜欢你陶然醉人的清香,喜欢你无以伦比的那份风雅。
你原本应是瑶池的琼枝,却从诗经里一路走来,悠悠穿越红尘阡陌,三千年的风雨历程不曾改变你最初的颜色,任它岁月如何腐蚀,任它天寒地冻如何摧残,你依然盛开在南北风月,唐诗宋词里,盛开在悬崖峭壁和那块战火烽飞的红岩上。寒风吹过,你抖落身上的白雪,将一抹最圣洁的嫣红绽放在烟雨江南,绽放在此刻,我的心间。
该怎样为着你的到来唱响一首礼赞的歌谣,该怎样为着你的到来写下一篇最美的文字,或者为你画上最优雅的一笔?只怕,只怕,我的歌声唱不出你“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的深邃;只怕,只怕,我的文字无法描述你“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的孤寂,“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的品质;只怕,只怕我的画笔画不出你“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神韵?且罢,还是远看你一脸笑容的样子,又担心自己会痴迷你的万种风情,且罢,还是闻闻你的清香,又唯恐会醉了醒不过来,从此再难步入俗尘。
于是只能微闭双目,将你尽情的遐想,轻问你傲立雪中是在为谁飘香?那个梅边吹笛的少年可否唤起玉人?那个叫易安的女词人还在惋叹“今年恨探梅又晚”吗?笛声三弄将梅心惊破了多少春情意,吹笛人在飘雪中渐行渐远,那雪顿时化成居士的千行清泪,泪眼婆娑中哀问,断肠与谁倚?自此以后,天地茫茫,音讯渺无,相见只怕无期?“一枝折得,天上人间,没个人堪寄!”
悠悠千古,词人也罢,吹笛郎也好,已然逝矣,人终究活不过你这一剪梅花儿。你的生命竟然如此多情,百花丛中,唯有你在冷风里凌寒傲雪,众香国里,唯有你的清香将岁月弥漫。人们叫你青梅,早梅,腊梅,寒梅,春梅,白梅,墨梅……就连这俗世的女子都以你来冠名,掐指一算,何其之多?都想沾染你独特的馨香,都想吸收你固有的芬芳。神州无处不梅,你以你凌雪傲寒坚贞不屈的精神,你以你清瘦高雅不亢不卑的逸韵,你以你不随众俗独占春先的个性,你以你与世无争甘心寂寞的淡趣闲情,你更是喻示着幸福,快乐,长寿,顺利,和平的“五福之花”当之无愧的被人们奉为国花。
看着你疏枝横玉瘦,弱不经风的样子,总让人不由地心生爱怜,却怎知你竟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人们只道你凛然正气不畏严寒,谁曾想你也是回眸一笑风情万种。你的蕊素瓣藏香,你的朵团玉娇羞,你集俏,幽,雅于一身,更是有一股令人断然不敢逼视的清韵,“冰雪林中着此生,不与桃李混芳尘。”难怪群芳要嫉妒你,是因为你让群芳黯然失色啊!就算是你的寂寞也是如此的美丽,你不哀叹流年也不伤春悲秋,只是默然的或傍石而依或临水曲斜,任凭雪覆了花容又渗入花蕊,还将最美丽的容颜绽放在人间。
我更爱冬天里的你,皑皑白雪中一枝独秀。看来你与雪前世早有盟约,注定一路相伴,宋人有诗曰;“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香。”是了,你与雪依依偎偎缠缠绵绵走过多少岁月多少沧桑,茫茫旷野里你枕在冰雪的怀中,听着寒风吹过的梦呓,安详而温婉,不由地想再问你这梅花儿,雪,是不是你今生的宿命?
只能远看你,不敢走近你,怕这沾了俗世的身子亵渎了你高贵的圣洁。静静地观望你,此刻所有的浮躁远离意念,心如止水,嗅闻微风拂过你的清香,远了那些遗留在心底的经年情事,将某个温暖的片段凝望成永恒。回望这半生漂泊,不去奢望牡丹的富贵,只想此生如一枝清逸的梅,仆仆红尘中保留心底的宁静,固守这份寂寞,不惧风雨不惧严寒,困境中选择坚强,等待云开日出的时候到来。
天地间最适合你栖身的地方恐怕也只有这枝头上了,高高傲立,以轻逸若仙的风骨留守凡尘一角纯净,千山暮雪中,孤寂的你笑看苍穹,就算哪一日凋谢也零落成泥碾作尘,芳香依如故,你翩然而去的身后,沉寂一季的冬悄然苏醒,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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