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夏天,我工作的党政大楼后面小游园里的马兰花开了,整整齐齐一排一排人工种植的马兰花盛开了,紫色的马兰花娇艳欲滴,煞是可爱。我折了两支,插在矿泉水瓶里,放在办公室的窗台上。同事看见了,说,“你还有这样的雅致”。我端详着这支马兰花,又顺着窗户望望外面那一大片盛开的马兰花。
在我生活的农村,夏天是锄地的季节。妈妈天不亮就下地了。我家的地基本都是靠天雨的旱地,一块地要锄好几遍,这样庄稼收成才能更好。妈妈说“天旱不忘锄田,雨涝不忘浇园”,还说“锄头下面有黄金”,整个夏天几乎天天都在锄地。记忆中,家里的地几乎都是母亲一个人经营的。春季播进去之后,父亲就外出打工去了,家里四个孩子,都上学,靠地里的收成交不起学杂费、不能维持日常生活,于是父亲和母亲就分工,母亲在家务农,父亲外出打工,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十年,从我上初一开始,一直到我大学毕业。中午,妈妈背上背一捆草,扛着锄头,头上披一件防晒的衣服,手里拿两支马兰花回家了。进了家,妈妈把马兰花插进瓶子里,灌点水进去,放在柜顶,这样,家里就有了唯一的花瓶和花了,它装点着我们的家,也装点着妈妈美好的梦。妈妈接下来的营生是担水、做饭、洗锅、喂猪等等一系列的家务事,这时候孩子们放学了,能帮妈妈做点营生。小时候在我的家里没有见过别的什么花,这野生的马兰花就成了我记忆中唯一美丽、唯一香气扑鼻的真花了。同时,它伴着母亲几十年“披星牵牛走,戴月荷锄归”的生活,也成为母亲理想和希望的寄托,我对它心存感恩!
我大学毕业后在临河一中工作了,我做出一个不知道是不是错误的决定:让全家人都跟我一起来到临河。在我之前,村里还没有大学生。按照我们村民们天真的想法,考上大学毕业后应该带父母进城,过城里人的幸福生活。父母亲跟着我成为了真正的农村进入城市的贫民。村里的土地弃耕了,城里没有工作,没有固定收入,没有任何社会保障。我一个人月工资当时不足100元,一家人要生活,下面两个弟弟要上学。解决吃饭问题成为我们全家人的首要任务。
春夏之交,临河一中校园里的马兰花盛开的时候,母亲开始了艰难的城市就业。
经好心的邻居介绍,母亲有了卖馒头的营生。母亲推着一个手推车,从馒头厂接上一车子的馒头,顺着临河一中前面的解放街推来推去,等过往的人们买馒头,一个馒头有几分钱的差价,一车卖完也能挣十几块钱。母亲不识字,那年五十多岁。中午的太阳晒得母亲满头的汗,脸色红到发紫,母亲这回是用一块毛巾顶在头上代替农村时候的衣服擦汗的。后来,母亲又和父亲一起卖大豆、瓜子、水果等,还有一段时间母亲是和父亲一起烧锅炉,一段时间是开小饭店,一段时间是养鸡、做熏鸡,一段时间是摆台球案。在母亲的操持下,我们全家温饱是基本能解决。
年,要过年了,家里得置办年货,一家人就想到靠卖对联挣点钱。买了红纸、金粉、汽油和墨汁,父亲和弟弟负责拆纸,我负责写,妻子和母亲在家做饭,也帮我们跑跑腿,从腊月二十五到三十,按照顾客的要求,挣了200多块钱,买了一个猪头,还有花生、糖块、水果、调料、烟酒之类,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欢欢喜喜过大年,真是幸福。小时候奶奶教我写对联,没想到真派上了大用场!我们一家人在学校大门东侧的旅栋一起生活了四五年。现在,这样的日子却成了梦想。
母亲的前半生是辛苦的,但健康。52岁时得了风湿性关节炎,后来发展成风湿性心脏病,断断续续卧床治疗,阴历2006年2月21日,母亲去世了,才59岁。母亲生病期间,过年了,我犹豫着回不回去的时候,同事和我说,“回去和老母亲过年去吧,活着的时候你能尽孝,免得你留下遗憾。”我听了同事的话,和母亲回去过年了。见了我,母亲的病情明显好转,我高兴,母亲也高兴。又和母亲一起过了七个年。虽然贫寒,但能和妈妈在一起过年,那是最幸福的事情,我庆幸,没有留下遗憾。
妈妈的坟墓,背靠大山,前后都有小河,面前是她生活过的村庄,还可以俯瞰她耕作过的土地,四周零星长着很多马兰花,马兰花是多年生植物,寿命很长很长,如今,它日夜陪伴着妈妈,如今,它比子女们对妈妈好多了。
后来我和妻子买了房子,两套,父亲住一套,80多平米的楼房,加一个20多平米的门点房;我和妻子、儿子住一套,140多平米的楼房,按人均平米计算,父亲住的房子还算大。妻子在家中养了好多贵的花,有发财树,有米兰,有扶桑,很多,我很少关心它们,几乎对不上名字,妈妈的马兰花就是我心中全部的花。
2012年12月9日
(原创作者: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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