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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浮生

(一)

夜色像是一场雨淋下来,黑暗渐染了整个城市。

世界是一捧海。高楼林立在四周,耸峙成黝黑的礁石。车辆在海沟中穿行,水中的发光生物点亮了它们的灯盏。

我们把汹涌的洋流称作“风”,把遥远的水面称作“夜空”,而水上的灯塔,被冠以星辰之名。我们都被浸泡在海洋之中。

夏夜降临,虫鸣声四起。草叶的呼吸浅缓,水汽凉爽湿润。

阳台的窗下有一只蟋蟀,鸣声似月光里透明的窗纱。鸣虫与人,共享一片波涛汹涌的水域。每每天光渐暗时临窗提笔,不知不觉书写了一整个虫鸣起伏的夜晚,常常在抬起头时,看见一个青蓝色的拂晓正从东天缓缓升起,曙光携带着遥远的海的气息,从东天把白昼一点点拽上来。

虫鸣声如同海浪,将沉睡在光暗交界处的城市淹没。而深夜笔耕的人成了一条线,把白昼与黑夜的两端连接起来。

虫鸣海,月下声。

(二)

水的蒸气在空气中时刻流淌,透明的,泛起微光的,海洋精魂。

就像鱼每日游曳水中却忘记水为何物,我们未曾注意到,海洋一直把我们温柔地包围。

其实,那拍打着寂寞的心脏的的,是海。我们呼吸着的,是海。

仰首,阳光的帘幕中有水的颜色。有时,整片干净的蔚蓝色天空里,只有一朵小小的云轻盈地悬浮,白如棉絮雪羽。那云朵是从哪里蒸发出来的,那下面会不会有一方宁静的深蓝色湖泊,水分从湖中逃逸,如同灵魂出窍。

那些水汽升入天空却失望地发现,他们所向往的苍穹,不过是一片更大的湖泊而已。可是,来不及后悔,一阵路过的风就把它们吹散了。

珊瑚长眠在时间海底,看珊瑚的人是沧海桑田的一个剪影。

人影散乱,人声淡去,如同水面的泡沫归于幻灭。

(三)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两周岁前,松嫩平原尚未经历那场百年一遇的洪水,绿草覆盖的原野一望无际。

一台旧式录音机静静地端坐在老屋的茶几上,记录着我稚嫩的童声,电钮旋开,黑色机器里,一个熟悉而陌生的音调一字一句背诵着诘曲聱牙的古诗。

后来,洪水浩浩荡荡袭来。仓促之间,逃向城市的我们遗落了乡间的老药坊,遗落了笨重的录音机,遗落了平旷的绿草海洋。有时,看着彩色书页上的诗句,会隐约嗅到在岁月深处寂静生长的草叶的气息,味道温凉微涩,湿润着回忆。

那些人类的建筑在水中坍塌了,水退去后,植物仍在废墟上自顾自地生长,像是海中的珊瑚虫,生长在荒芜之上,一层一层抹去历史的痕迹。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那以后的日子里,家人常常叹息当初忘记了那些录音带。我儿时的诵诗录音被大水浸泡而消逝。

我笑。

我们没有丢失任何东西。误以为错失的,最终还会回来。

水浸泡了录音机,把那些声音从胶带上偷走。然后,水被蒸发,变成我们身边空气的一部分,四处环流。像是一串时光密码,那些潮湿的气息扩散开去,萦绕整个世界。

我们现在就生活在那些声波里,稚嫩的童声诵读着古诗,一遍又一遍,在昏黄如退色老照片的旧时岁月中,咿咿呀呀,循环往复。

一切都没有改变,我们生活在过去的倒影里。时间是一个圆环,我绕行一周,终会回到生命开始的地方。

在那里,晨雾笼罩原野,朦胧中,如同世界的初始,一切完满而交托。

四下安静如梦,还未演化出声响和人影。海洋在安睡。没有涨潮。

风吹草低。忽听得苍茫天际传来孩童学语声: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

深海,浮生。

(原创作者: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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