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欧的父母是学水利工程的,上世纪六十年代响应党的号召赴边屯垦,在新疆库车水利部门工作。那时,交通极为不便,回一趟故乡河南开封,即便顺风顺水也要七八天时间;物质匮乏,冬天常常大雪封门,青菜成为歺桌上的奢侈品,一日三餐与土豆、粉丝为伴。面对这种恶劣条件,父母只能忍痛割爱,将不到两岁的儿子亚欧送到了远在开封的姥姥身边。
亚欧的姥姥是一个慈眉善目、安详平和的老人,但在她柔弱的外表身上却有些许传奇色彩。“姥姥”的爷爷是河南原阳县一个大户人家,耕织一生积累了一些财富,美中不足的是膝下只有一个腿瘸的女儿。爷爷只得招婿上门,象传统故事那样,一个精明强干的长工入赘到了王家,支撑起了这户人家。他们先后有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土财主”很注重子女的教育,愿用三生烟火,换来一门书香。
在父辈的呵护下,天资聪慧的姥姥一直读到开封高师毕业,并在家乡原阳县一中谋了一份工作,当了一名语文教师。姥姥凭一手秀气的毛笔字、扎实的古文功底和对同事的谦恭,对学生的和颜悦色,很快赢得了大家的好评。
解放后,地主出生的姥姥规规矩矩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在共和国的初期运动中基本上能安身立命,无甚大恙。但是,即便夾着尾巴做人,还是没能逃脱57年反右那场劫难。有人举报姥姥,在课堂散布反党言论,说什么劳动太多了,学生吃不饱,影响学生学习。因为有戴帽指标,为了完成任务,学校不得不违心地把姥姥划成右派,发配到开封一制衣厂参加劳动,接受改造。在厂里,姥姥依然笑眯眯的,待人和和气气,看不出一点含冤负屈的样子,主动在车间打扫卫生,整理布料。奇葩的是车间党支部书记从来未为难过姥姥,反而称呼她王老师,车间里的宣传标语、黑板报放心交给她去做。时间一长,大家都忘了车间里还有一位在接受改造的右派。
亚欧送来时,便由姥姥负责教养。稍大,便上了厂里幼儿园,随姥姥一道上下班。亚欧在姥姥的故事中浸润长大,尽管面对着一个学生,姥姥也是讲的绘声有色。在故事中施以中华传统美德,特别是忠、孝、仁、义的四维教育。到了上学的年龄,又在姥姥的悉心辅导下,亚欧在家里自学了全部小学教材和初一的课程。
1979年,在党中央落实政策的大潮中,姥姥的右派分子帽子终于摘除了,受到诛连的子女听到这个消息比他们妈妈还要兴奋,因为右派这顶帽子没有压垮姥姥自已,却压倒了她的子女,无论是升学分配或是入党提干都受到了歧视、限制。姥姥又回到了原阳县一中,重新站上了离别二十年的讲坛,亚欧也跟着姥姥在原阳一中读完了初中。重返教坛的第一课,姥姥是噙着泪水上完的;三年以后,姥姥退休了,又噙着眼泪上完最后一堂课告别了讲台。二十年求索,一个颇具才学,心存壮志的女子却报国无门,真是:“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应了诗人李白的感慨:“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天”。
面对姥姥那份沉甸甸的爱,亚欧很懂事,没有上过小学的他直接随姥姥到原阳一中插班上初二,13岁回开封读高中,16岁考入北京邮电大学,不到20岁大学毕业,分配至省公安厅工作。正是“人生得意须尽欢”之时,亚欧审时度势,义无反顾地辞去了公务员职务,去了深圳打拼。
姥姥经受的磨砺,使亚欧学会了如何应对挫折。很快,亚欧在商场的搏杀中获得了第一桶金,一切都那么生逢其时,慢慢的在深圳扎住了脚,有了家,有了孩子,有了房子,有了商铺,有了车子,……作为一名白领,一切能够拥有的他都拥有。当他酬躇满志之时,他越发思念他的姥姥,经常给自己放一个小假,回到开封,偎依在姥姥的身边,呢喃细语,说些只有他俩能够听懂的悄悄话。姥姥在七十多岁时不慎引发大面积心梗,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她老人家的抢救成功成为开封那家医院的精典案例,并在国家刋物发表。姥姥经过两年的调养,慢慢恢复了元气,又能给回家的亚欧擀面条、包水饺了,一个家庭充满了死里逃生的欢乐。
时光荏苒,岁月无情。姥姥在2014年已是百岁老人,每天尚能在社区的院子里独自散步,在家里帮助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年四月的一天,老人感到胸部不适,呼吸急迫,送到医院后,医院很快就下了病危通知书,亚欧从深圳坐飞机赶回……,一切都在悄悄地安排,同时祈盼姥姥再次出现奇迹。姥姥躺在急诊观察室的病床上,呼吸微弱,靠输液维持生命体症。一天晚上,姥姥的手突然有了些力气,握住亚欧的手不放,嘴唇嚅动了几下。亚欧心领神会,用自己的大手紧握住姥姥枯瘦的小手,用心告诉姥姥,亚欧不走,亚欧要永远陪着姥姥。姥姥顿时安静了下来,脸颊显得舒展慰藉。
半夜,亚欧俯下身子,贴着脸庞,感受姥姥的体温。他知道姥姥在和他渐行渐远了,此时,他不能哭,也不能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能淌出来,只有把手握的更紧,脸贴的更近,他要多陪一会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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