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我们一家三口回我的老家去。按照传统应是在大年初二这一天回去的,可是因为这边的家离单位近的缘故,我孩儿他爹年年要值班,也只好拖到这一天了。不过他只能在母亲家呆一晚,第二天他还是要回来上班的。
早上不足八点出发,到达离家最近的那个地级市的时候,堵车耽误了接近二十分钟的时间。所以从我所在的小城穿过两个城市,到达我家乡的镇子上的时候,已是中午的十二点半。走进那个住不了多久就要拆迁的小小四合院里,我高声喊着:“我——来——了,快点儿啊,来迎客呀!”我们老家的口头语中将“客”字说成“Kei"音。于是房门很快打开,姐姐哥哥姐夫嫂子外甥女先后都拥到房子门口,有接礼物的,有打招呼的,有边接礼物边打招呼的。却唯有老母亲还稳重如山地坐在单人沙发上 ,左手放在右手里,右手放在左手里,相交着放在身前。但是显然的,向外歪着头的老母亲,让我看见的是她脸上紧张严肃的表情。随之,屋里人七嘴八舌地说:“给你打了五次电话了,也没回音,发了一个短信。咱娘统共跑出去了五趟,来来回回的,这是刚刚又坐到那里的……”我忽然觉得是自己的不是了,急忙解释说:“我才换了个手机,触摸屏的,还没学会怎么用。也可能是调在了静音上。”今年在北京某高校即将硕士毕业的小外甥女告诉我:“我给俺弟弟发了短信才知道,是到了镇上快下车了。”“啊哦,我说呢,刚才在车上,你表弟也和我说了:‘俺蕾蕾姐给我发短信了,我回了她快到家了……’”母亲或许就是听了外甥女告诉她的发短信的事才坐下去的吧?只是在还没见到人的时候,她是怎么都放不下心的,这似乎是她一向的心态。母亲是个多情而深情的人,只要心里想到了,她会什么也不说,也不管家中人如何解释,她都是一意孤行地让自己的内心受着煎熬,直到内心的一片漆黑,终于现出了一丝曙光的时候……
于是别人接过礼物去了,我肩上的挎包还未放下,就赶紧走到母亲跟前,抱着母亲的脖子,一再对她解释道歉:“对不起了,老妈妈,让你为我担心了。来,让我亲亲你吧!要不你就打我两下……”母亲终于笑起来。可是我还是看见母亲的下眼皮是虚肿的,禁不住半是自言自语地说:“怎么眼皮是肿的呢?”哥哥急忙解释说:“你都不知道刚才把她急得,坐都坐不住……”于是我又为我的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担心着了。好在吃饭的时候,和母亲挨着,给她夹菜,倒饮料,慢慢地,才不见了她下眼皮的肿……
在老家住着的五天时间里,为母亲洗过两次脚,剪了一次趾甲,洗了一次头,这算是我平日里亏欠母亲的吧。因为本镇上的姐姐年前年后的忙生意,一时疏忽了母亲,而仁慈的母亲,在哥哥多次央求下要给母亲洗脚时,母亲一再拒绝。哥哥已是到了正式退休的年龄了,平日里除了回城去参加老年大学的学习,便是在家照顾不愿到城里去住的母亲。可是母亲总是觉得自己还行,曾对我说过:“什么都不让我干,要是吃了饭,刷刷碗,扫扫地什么的,多好!”我想母亲所说的,她的确也能够做到,那是自己不服老的表现,是自我价值的实现与肯定。所以在哥哥几乎无微不至的照顾里,母亲似乎又有一点不太舒心似的,却又不好意思说。不止我劝过哥哥:“咱娘能干点小打小闹的,别不让她干,活动着点好。”哥哥说的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却又不能让我们信服:“娘自从得过那场脑供血不足的病看好了以后,手就常常打颤,弄不好烫着、碰着都不好……”母亲却是觉得自己还行。所以平时的母亲老是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不爽,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她才将心里话对我说了。我拿出最耐心最理解的态度给母亲安慰着。母亲最后说:“养儿不知娘受的苦,养女方知报娘的恩。”她还是觉得我这小女儿最贴她的心的,对我说:“我过两天还是得想办法,再纳花鞋垫……”我为母亲的坚强不屈而感动……
终于不得不返回我的小家时,其他家人都不在家,母亲一个人送我出了屋门,一再对我说;“不能送你到汽车站了……”她是依依不舍的,我说不用送我,她说到大门口吧。于是我心酸,可脸上努力带出笑来,紧紧抱住母亲,左边亲了右边亲。走了两步,我对母亲说:“再亲亲吧。”于是又抱着母亲亲了亲。母亲已经八十七岁高龄,每一次分别,我都是当成最后一次。见母亲笑了,我也高兴。到了大门口,我又一次抱着母亲亲了她,母亲笑着,怕痒似地躲着:“哎吆歪,你看看……”要拐弯了,我回过身去,和母亲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家去,她却还是站在大门口,我知道:一定是等看不见我了,才肯回去……
等拐过第一个弯儿去的时候,我觉得眼里有酸酸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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