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格总是喜欢在寂静的午后到空无一人的海边坐着,什么也不做,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午后的阳光少了炽热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金黄色,就像老旧照片一样,让人觉得柔软。在那一刻,是什么也不用想的,脑海里那些关于旧时凌乱的回忆也会短暂的消失。
不得不承认,张小格是一只纯粹的鸵鸟,对于痛苦只会躲避,全然不顾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折磨以及更深的痛苦。就像现在,即使离开那个地方已经两年,却依旧把早该抹去的人和事记得清清楚楚。
失散的少年,丢弃的梦想,终归是不会回来了。
杜晨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进了她的生命
记得初次见到杜晨景时,张小格只觉得有一只八爪鱼霸道地晃进了安静的教室,然后用犀利的眼神快速地扫描了教室的每个角落,最后目不斜视的坐在了自己的正前方。那时的张小格觉得这么嚣张的女生,自己是不会和她有什么交集的。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戏剧,重新分座位的时候,她们成了同桌,并且在此后的日子里再也没有分开过。
“哎,我是杜晨景,最喜欢贺军翔。你叫什么?”杜晨景伸出手和张小格说。
“哦,张小格。贺军翔是你男朋友?”后来张小格的这句话被杜晨景笑了整个关于青春的岁月。
就这样,杜晨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进了张小格的生命。
“格子,你的梦想是什么?你喜欢的男生类型是什么样的?我们会做一辈子的朋友吗?我真是不能想象我们渐渐陌生的场景。”杜晨景总是喜欢问张小格各种各样的问题,然后自己把自己带入不可抑制的矫情的伤悲。
每当这个时候,张小格总是微微一笑,“晨景,你说你的小脑瓜每天都想些什么呀?快专心看你的题吧。”那时的张小格从不会去想这些小女生情怀,她的梦想是考到那个人生活的那座城市,走他走过的路,感受他感受过的气息,然后用文字描摹出她和他最美的邂逅。
那时,不论是活泼的杜晨景,还是安静的张小格都不会想到,之后的一切都朝着杜晨景的假设一步步发展,直到步入深渊,承受比粉身碎骨还要痛苦的痛苦。
一语成谶,却后知后觉,不知是谁扰乱了谁的平静。
夏意阑珊,秋景掠过,冬雪带着一身洁白的碎影迎来了复苏的季节。又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张小格和杜晨景的友情也如春日的嫩芽般渐吐芬芳。
开学第一日,阳光明媚的早晨。
教学楼下得那排柳树刚刚吐出新芽,招惹着附近刚睡醒的鸟儿纷至沓来,杜晨景笑着对张小格说:“阳光晴好,万物复苏啊!”说着便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全然不顾四周讶异的眼光。
“晨景如此美好,可惜碰不到真正的赏景人哪。”张小格做出诗人的样子,装模作样的感叹道。
“好啊你,竟然调侃你姐姐我,找打。”说着便要伸手去打张小格。
张小格笑着跑进教学楼,安静的楼道里回响着她们打打闹闹的声音,仿佛要把她们肆意欢闹的纯粹岁月无限扩大。
那个男生向张小格这边走来,逆着晨光看去,笼着一层薄薄的光晕
上课的时候,班主任带进来一个男生,从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中了解到,是一个转学生。张小格悄悄地观察着这个男生,偏胖的身材,却因为高大显得有气势,浑身散发着桀骜不驯的气息,“好凶啊。”张小格悄悄地和杜晨景说。杜晨景在埋头睡觉。
那个男生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便坐到了座位上,在张小格前一排的过道边。
“那个景山啊,我认识,初中一个学校的。你看着,不出一会儿他就过来了。”杜晨景和张小格说,嘴角扯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果然,下课后,那个男生向张小格这边走来,逆着晨光看去,笼着一层薄薄的光晕,“你好,杜晨景。还记得我吗?”
“当然,别来无恙,景山。”杜晨景此时就像一个骄傲的公主,张小格只有尽力仰望才能看见她那张精致的微笑着的脸。
张小格低下头继续做那道晦涩的数学题,“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和自己有交集的。他只是晨景的朋友,却绝不会是我的。”她在心里偷偷地对自己说。
此后,张小格和杜晨景的二人世界中有了一个新成员,景山。
他叫她袋袋。
张小格只能在他们说笑打闹的时候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当所有人都说景山在追杜晨景的时候,她和张小格说:“怎么可能?你们想多了。就算世界毁灭我都不会和他成为一对。格子,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可要相信我。”
其实,信不信都无所谓,她只希望晨景开心。
寒来暑往,日复一日,他们三个人就以这样的模式相处着,倒也没有什么唐突之处。偶尔张小格会开开杜晨景的小玩笑,更多的时候便是安静地看着景山和杜晨景斗嘴打闹。
有时杜晨景被景山惹急了,便会拉过张小格,“你再不听话,小心我让格子娶了你好好管教你一番。”
“哈哈,好啊,我就把你们俩都收了,享受齐人之福啊!”
看着前方打成一团的两个人,张小格觉得能够这样一直走下去其实也不错。
只是,宇宙浩瀚无边,偏离了轨道的行星,总是要引起一场灾难
文理分科的时候,杜晨景选择了文科,张小格和景山选择了理科。
分班后的第一个晚自习,张小格看着周围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心里忽然就难过了。晨景再也不会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了,再也不会点缀她每一个无聊的缝隙了,就在那么一瞬间,张小格强烈地感受到杜晨景会离她越来越远。
“嗨,我可以坐过来么?”抬起头,看到景山阳光般的笑容。
“嗯。”张小格此刻心里有小小的窃喜,因为晨景的缘故,她还是可以有一个好朋友陪在身边的。
那一晚,张小格没有埋头于繁琐的数理化中,她与景山躲在高高的书后面天南地北地聊得不亦乐乎。他懂得许多张小格所不曾接触的世界,他侃侃而谈,她静静地听着,时而会心一笑,不知不觉,冗长无聊的晚自习已经接近尾声。
“张小格,做我女朋友好吗?”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景山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那一刻,张小格的心慌乱不堪,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平时并不熟络的男孩子,只好装着没有听见,跑出教室。
张小格失眠了,脑海中不时的出现景山干净的笑容和杜晨景嘲讽的怒容,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或许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象,睡醒了所有的人和事都会回归原位。
正如张小格所想,此后景山再没提起过那一天发生的事。
张小格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觉得,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只是,宇宙浩瀚无边,偏离了轨道的行星,总是要引起一场灾难,甚至在那一场灾难中,自身也会消失无踪。
她真的是失去了这个最好的朋友
时光就这样在三个简单、可爱的少年身上留下成长的痕迹,繁重的高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前所未有的压力,所有人都沉浸在无边的书山题海中,为了仅仅一分的提高拼命努力着。
杜晨景不再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晃悠在放学后的操场上,张小格也把景山那一番搅乱她心事的话抛在脑后,只有景山依旧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成为大家眼中的另类。
周末,景山把杜晨景和张小格叫出来,手里拎着几罐啤酒,纯白的棒球帽斜斜的扣在头上,痞味儿十足。
“你们最近复习的怎么样?”他把手里的啤酒扔给杜晨景和张小格,自己拉开剩下的一个送到嘴边,其间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两位女生。
“哎,我说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混下去呀。姑奶奶我可是奔着重点去的,你要是混怂了,以后可别怪本小姐不认你。”杜晨景把手中的啤酒重重的摔在地上,站起来用食指指着半躺在地上的少年。
“我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我爸已经给我安排好了,我只要能上大学就行,别的都是小case。”依旧是一副全不在乎的样子。
“你怎么不***!人渣,寄生虫。”杜晨景彻底被他这副烂泥糊不上墙的状态惹怒了。
张小格不知道怎样调节这僵冷的气氛,只好笨拙的安慰杜晨景:“晨景,不要生气了,景山有他自己的打算。”杜晨景狠狠地白了景山一眼,别过头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我们不能以主观的眼光去对待每个人。追求不同,价值观自然不同。就像景山,他就像一条溪流,温和,干净,最终会随着既定的轨道向前;而晨景呢,就是早晨最新鲜、活泼的朝阳,注定是要站在最高点让人们仰起头注目的。”张小格将这些话缓缓道出,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在安慰眼前这两个闹着别扭的朋友,更是内心最真实、自然地看法。
景山从地上坐起来,眼眶里有着湿湿的雾气,“没有谁会愿意堕落。袋袋,对不起,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兄弟。”
“我从不和人渣做兄弟,你要是还把我当朋友,你知道该怎么做。”说着,转向张小格,“格子,你的打算呢?”
“我会尽力考的,我的梦想就是考到有那个人生活过的痕迹的城市,然后来一场美丽的邂逅。”永远都是温和,不骄不躁的样子,谁都不知道张小格心里藏着一个这样的梦。
杜晨景发出一声冷笑,“哼,这就是我们最亲密的好朋友,这就是你喜欢了两年的人。原来她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过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她对着景山大声吼道,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落下。
“晨景……”张小格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晕了。
“你不要叫的这么亲密,撕下你那虚伪的面具吧,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要装无辜,你以为全世界都要以你为中心吗?我恨你,张小格。”杜晨景已经泣不成声,转身离开。
“张小格,别放在心上,压力大,在所难免。”景山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张小格默然,喝掉了人生第一罐啤酒。
剩下的日子,张小格是一个人度过的。杜晨景没有再出现,景山也不再来学校上课。一切就像从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
但是,张小格的心再也不能平静。她不知道在一个短暂的周末过后怎么就失去了最亲密的朋友,她也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高考的前一天,她鼓足勇气去找杜晨景,却被告知杜晨景已经一个礼拜没有来学校了。孤独无助的感觉瞬时涌上心头,即使是在杜晨景负气跑走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般难过,她真的是失去了这个最好的朋友。
她终究是沦落在尘世最平凡的角落里了
张小格迎着正午的日光看过去,有细小的灰尘在翻飞起舞,这座城市以它温和从容的步调日复一日接受着时光的洗礼。
她没有考到那座心仪已久的城市,没有完成曾经最伟大的梦想,她终究是沦落在尘世最平凡的角落里了。
她想起早晨收到的那封来自远方的邮件,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曾经我喜欢景山,很喜欢。我依旧不能原谅你,和你的软弱。”署名“杜晨景”。
张小格终于释然了,她明白了杜晨景那一番激烈的言辞背后隐忍的痛苦,她也明白了景山徘徊犹豫的善良心思,只是,年少时的爱情总是轰轰烈烈、无所顾虑的, 那些直白纯粹的情感容不下一丝杂质,即使是曾经亲密无间的朋友。
失去便是失去了,心上的那一片阴影将成为她们永远的禁忌,直至被时光掩埋。
在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二个年头,她知道景山已经为人夫,妻子是温柔娴静的可人儿。年少的爱恨纠葛随着时光的洪流早已被掩埋深底,只有那份真挚单纯的友情如陈年的佳酿沉淀了下来,至少,张小格是这么认为的。
坐在电脑前,她给远方的那封邮件写了一封回信,只有更简单的几个字,“我们终究形同陌路了。”
时光,就像一个大大的储物箱,把曾经发生过的每一件刻骨铭心都装进自己大大的空间里,越是久远,越是储藏的深,那随风破碎的梦想化成星星点点的碎片落进时光深处,偶尔翻腾出来,触及你的心房,那些单纯固执的美好终是被卷进了虚无,只留下斑驳回忆提醒着你,往者已逝,来者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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