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父爱如山,母爱如水。而我呢?
我的人生中最早最早的记忆的开始,是在开往爷爷奶长奶家的路上,确切的说,是在送我即将成为“留守儿童”的路上。
开往郓城的长途汽车,停靠在路边让大家方便,男人们去了公路右边的沟里,女人们去了左边的沟里。当那辆破旧的大客车吱呀吱呀的启动的时候,我爸爸不见了 。
三岁的我不知所措,好像被世界抛弃了一样,内心充满了恐惧,那时的我脑袋一片空白,心跳加速,脊背发凉,急得大颗大颗的泪珠掉了下来,忍不住大喊:"爸爸,爸爸,我爸爸还没上来呢!"随即大哭起来,还不懂事得妹妹,也许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拉着我的衣角,说“姐姐,姐姐不哭……”
那一刻,我已经顾不上女孩的娇羞,顾不上车厢里人们投来的差异的目光。
当汽车停下来,爸爸气喘吁吁的登上车的时候,我立马奔过去,抱住爸爸的腿,一边哭一边说“爸爸,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爸爸把我抱起,轻轻的拍着我的背,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宝贝不哭,不哭哈,爸爸怎么会不要你呢?”
我顾不得擦去眼泪,钻进爸爸怀里偷偷的笑了。
那时的我,沉浸在父爱如山的幸福之中,那温暖的,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的大手,那条穿过劈开的大山之间的公路,那辆车,那一群人,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司机,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然而,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当我还沉醉于父爱如山的爱的怀抱的时候,没几天,我竟然成为了“留守儿童”。
“留守儿童”的内心的那种对于爱的渴望,那种疑似被抛弃的痛,那种无助产生的恨,在我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且伴随我25多年。
奶奶家是一个大门朝东的院子,有四间北屋,中间两间是住的,东边那间是厨房,厨房里有一个大大的灶台,灶台左边是风箱,我在那里住的那段时间,经常的坐在小板凳上帮奶奶拉风箱。西边那间养着几只兔子和几只鸡,门口趴着一条大黄狗,这只狗陪我度过了很多的难过而思念爸妈的日子。
院子南边用栅栏隔开的是菜园子,里面有桃树、枣树、榆树和一席一席的菜。
晚上睡觉的时候,奶奶说:“俺孩子跟奶奶睡,妹妹病了,跟爸爸睡。”从小我就是一个听话的乖乖女,自然懂事的听了奶奶的话。
早晨醒来时,我发现奶奶 、爸爸和妹妹都不见了。爷爷说:“妹妹半夜发烧,去县医院了。”
奶奶家北边有个磨坊,一头驴整天被人们蒙着眼睛,不知疲倦的转啊转啊。磨坊门口能够看见那条通往县城的路。我就一直站在那里,等着爸爸回来。
记得中午的时候,奶奶回来了。只有奶奶回来了,那时,我的世界崩塌了,我大哭不止,我感觉全世界都抛弃了我,我这样一个乖巧的孩子竟然被“遗弃”了,那种失去爸爸妈妈的感觉糟糕透了。
任凭爷爷奶奶怎么劝,怎么拉我,我都不听,就抱着磨坊里那根柱子,紧紧的抱着。
记得我哭了很久很久,后来还经常做噩梦,在半夜哭醒,每次睡觉都抱着那个妈妈给买的。
那次的离别,在我幼小的心灵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以至于多年后,每当看到电视报纸报道留守儿童的现状时,我都泪流满面,恨不能立刻变成他们的妈妈,将他们搂在怀里,给他们无限的爱。心里那块伤疤,还会像又一次被人撕开一样的痛。
在那里的那段日子,奶奶每天都会给我做鸡蛋饼吃,树上的桃子和枣,也是我第一个吃。家里的大黄狗,像个保镖一样整天跟在我身后。老母鸡下了蛋,也会“咯哒咯哒”的叫我去拿。
爷爷奶奶和村里的人都宠着我,哄着我。但是,我并不开心,我想妈妈,我想家。
平常下地,奶奶给我腰里绑一布,那块布折成袋子的样子。我跟着大人后面去摘棉花,然后学着大人的样子,放到集中存放的地头。现在想来,不知道会给我记多少工分。
大人们收麦子的时候,我就拿着一个小的,柳条编的小篮子,去捡遗漏在田里的麦子。
傍晚,爷爷带我去杨树林捉金蝉。他用一个铲子,在地下顺着地面铲土,发现一个小洞的时候,就连忙往深里挖,每次都能挖出金蝉。当然,经过盐水的浸泡,大油的烹炸,都成了我的美味。
我还会拿着竹竿,竹竿的头上沾着一块奶奶用面洗过的面筋,黏黏的,去树上粘那些吱吱乱叫的知了。
到了秋天,爷爷在一根粗粗的铁丝上绑一根绳,我就拿着去杨树林一个一个的去扎落在地上的叶子。满满的,一串一串的叶子,是我的战利品,我就像一位将军一样,光荣而自豪。
爷爷有文化,写了一手好字。没事的时候,他会教我写字。还会弄来一些细细的沙土和鹅软石、塑料管子来给我做玩具。
我从小吃百家饭。村里的人都特别喜欢我,无论谁家有好吃的,都会喊我去吃。记忆里最深刻的是地瓜面的窝头,黑黑的,很甜,很劲道。
我的左臂有几个预防针的疤痕,那是奶奶带我去卫生院打的。记得回来的路上,奶奶背着我,可能我太重了,往下一滑,把奶奶穿的那件灰的的褂子的后背撕开了。
忘记自己在奶奶家待了多久了,只知道那时我吃的饱,穿的暖,有的玩,无忧无虑,只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抹泪想妈妈。
随着时间的流逝,爸爸妈妈的面容越来越模糊,以至于妈妈来了,我都不认识她了。
那天,一个面相和善,个头不高,梳着两个大辫子的女人来到奶奶家,我听见她喊奶奶--妈,还拍手喊我过去,我躲在奶奶身后,怯怯的望着她,任凭她怎么喊我,我都不理。奶奶蹲下来抱着我说:“敏子,你不是总想妈妈吗?这是你妈妈,济南来的。”
济南,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我抱着奶奶的脖子嚎啕大哭,就像那天爸爸和妹妹不见了,我抱着柱子大哭一样。妈妈哭了,奶奶也哭了……
回到济南,虽然爸爸妈妈忙碌的不像爷爷奶奶那样宠爱我,但是,在父母身边的那种满足和幸福还是伴随着我一天天长大。
虽然我幸福快乐的成长着,但是我会时不时表现出对爸妈的不满。每当他们给妹妹买东西,哪怕是一句不经心的话,都会深深的刺痛我,我嫉妒她一直在爸妈身边,嫉妒她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那份爱。
上小学后一个假期的早晨,妈妈给了妹妹两毛钱,让妹妹去院门口的饭店买一碗馄饨,做为我俩的早餐。当妹妹买回来叫我吃得时候,我抬手将饭碗打翻,馄饨倒在了床上。
尽管妹妹从小一直像姐姐一样护着我,但是心里那块痛,我依然固执的守护着,直到我当了妈妈,那个心结才解开。
那天,女儿才满月不几天,由于奶水不好,她吃不饱,总是哭,弄的我睡不好。老妈知道后,把我接回家帮我带孩子,让我好好休息。
有一天,我看着怀里哭闹的孩子忽然哭了,我给妈妈说起了埋藏在心里好多年的怨恨。
我妈含着泪说,那时候她也不舍得送我走,有了妹妹以后,实在是太难了,连饭都吃不饱。我们俩轮着长病,折腾的没办法才送我走的。她还说,带着妹妹想我,想的总是掉泪。
回想我的童年,我虽然离开爸妈了,但是我的爱没少,反而比妹妹要多很多。满月照、百日照、周岁照我都拥有,妹妹只有可怜的周岁照。
有一天女儿给我说:“妈妈,等你老了,我送你去养老院吧?”
我心头一紧,说:“好啊!但是妈妈有个请求,送我去好一点的养老院,我可不去那些偏僻的养老院。”
女儿哈哈大笑,说:“妈妈,我给您开玩笑呢!您看看,您工作那么忙,都一直把我带在身边,不像有的妈妈那么狠心,把孩子送去全托,等孩子大了让孩子住寄宿学校,我多幸福啊,一直有妈妈陪伴。妈妈,您放心,等您老了,我会像您照顾我一样照顾您!”
人的生命里也许真的有轮回,就像爸爸妈妈的爱一样,爸爸妈妈爱我,我爱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爱我比我爱她们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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