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学一星期，岳芳嫁了人 ”
【爱情连载】不骚情，不青春17
预选的成绩出来后，教室一下子变得开阔了许多，开阔得甚至有点空旷，有点凄清。
空了的桌子都搬出去了，我们在搬每一张桌子的时候，都会想起这张桌子的主人，想起主人当初在教室里上课的样子，做题的样子，高兴的样子，失望的样子。那粗糙的木板缝里似乎藏着他们的笑容、遗憾和哭声。我们突然间就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那一张张桌子搬到后面的杂物室。
原本挤着七十多人的三间屋，现在只剩下三十八人。其中，十五人是通过了预选考试要考中专的，其余二十三人当中，有十六个同学根本没参加中专预选——人家复习是为了考高中，还有七人则是预选失败后决定考高中。
在我们这个复习班，只有少数年龄较小或者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孩子，才敢做考高中上大学的梦。
对我和老牛来说，那简直就像拉着地排车奔月球一样荒唐，遥远，难以想象。作为农村的孩子，进入复习班绝大多数是奔着中专的目标来的——当年的中专可了不得，考上了就是铁饭碗，就吃上了国库粮，就不用担心找媳妇盖房子，正如老吕说的那样，中专就是我们这些人命运的分水岭，它决定的是一个人扛着行李卷子四处流浪还是安稳地坐办公室喝茶看报的大问题。
村里人说得更明白：“考上了穿皮鞋坐办公室，考不上灰溜溜地滚回来穿黄胶鞋玩泥巴伺候庄稼垄子！”
也正因如此，出来结果后，那些落选的同学各自黯然地回到教室和宿舍。在桌子上趴一会子，或者在床上枕着胳膊躺上半天，然后就悻悻地起来，捆绑自己的课本，收拾被褥以及吃饭用的碗筷，默默地从墙上摘下用来装咸菜的罐头瓶子……
他们把罐头瓶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抚摸着，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摇头，叹气，最终还是低着头，把那咸菜瓶子扔到外面的垃圾池里——也许，以后再也不用这样的罐头瓶子装咸菜了，再也不会坐在教室里捧着课本读书或者埋头做题了！所以说，他在扔掉那个瓶子的时候，其实也扔掉了生命中属于他自己的读书岁月，以后再谈起读书，很可能是几个人端着酒杯回忆往事，很可能是抽着烟卷子教训儿女……
王利就是准备考高中的一个。
她比韦一巧小两岁，她第一年复习，准备考县一中，那可是全县最好的高中，竞争大得很，不过凭王利的成绩考上一中应该没问题。
她没参加中专预选，所以在我们这些“老油子”内心百味杂陈的时候，她一直很平静地坐在座位上做自己的题。
“岳芳结婚了！”
大概是预选结果出来后的一星期吧，王利突然告诉我一个爆炸性消息。
“什么？”
几乎异口同声，大家凑了过来。
我不相信似的，又问了一句，“王利，你说什么？”
“岳芳——结——婚了！”王利生怕大家听不明白似的，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然后又补了一句，“就在昨天，星期六，我回家的时候，正遇上迎娶的队伍。”
教室里一片哗然。
“她才多大啊，最多也不到二十吧。”
“这才几天啊，刚离开学校半个月啊，这么急！”
“从来没听她说过定媒的事儿啊，她什么时候定的亲？”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着感慨。
“她还有三天才满十八呢，她比我正好大两岁，我们同一天生日。”王利说。
农村的姑娘出嫁早，农村的男孩定媒早，如果不上学，一般来说，女孩子过了十六就有人张罗着说亲事，而男孩一旦过了二十还定不上亲，一家人脸上无光不说，这男孩子以后也很难找到媳妇——这些我们都知道。可这岳芳刚下学半个月，就坐上了结婚的花轿，变成了别人的媳妇，这也太快了吧？
“听家里人说，岳芳的婚事从开始到结婚不到五天的时间，特别快！她是结婚到家，也就是她没走定亲这一步，而是相亲之后直接就定下了出嫁的日子……”
这样的事在农村也有，但并不常见，大多是男方家里有危重病人要“冲喜”，或者是几家“转亲”怕夜长梦多，再不就是男方轻易不在家，急着结婚后到带着新媳妇远处干活……总之，这种一步到位的娶亲都不大正常。
大家越听越迷糊，岳芳在校的时候挺开朗的，但她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家里的事，大家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这么急着出嫁。
我突然想起了岳芳与她爹那次对话：“你们都不要来看我！我一不死，二不跑！”说这话时，岳芳的脸上满是冷漠满是怨气，为这事，我还不止一次地对韦一巧抱怨岳芳拿她爹太不当回事儿。
我又想起了夫子发病被学校租车送回家的那个夜晚，岳芳趴在座位上失声痛哭的样子……
难道……？
“岳芳是转亲，她有个哥哥，二十五六了，是个半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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