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走有两年了,也是这个时候离开了我们。有时候想到此事,眼泪就不知不觉的往下掉。今天我想静下心来,用我这笨拙的文字,给爸爸记下活着时的点点滴滴。
爸爸的一生是成功的。成功的把我们抚养大,在那么艰苦的条件让大哥完成了学业。娶了一位漂亮、善良的妻子。除了在家庭方面取得成功,他自己也有他的兴趣爱好,那就是看读有关天文、地理的书籍。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会坚持看书,做笔记。即使在那寒冷的冬夜里,我们一觉醒来都能经常看到爸爸在灯下看书,那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爱好吧。
伟人的故事。
第一次听到爸爸讲的故事,就是关于一些伟人的故事。毛泽东、诸葛亮、曹操、刘备、蒋介石、江青这些人的故事。那时候我连毛泽东是谁都不知道,只记早上没睡醒,就迷迷糊糊听到爸爸说这些人的伟绩。也许是因为他长年在外打工,很少有时间回家陪我们。所以一有机会就给我讲,希望我也能像他一样,热爱读书,多长见识,这些历史故事,在后来的学习生活中,得到了一些验证,爸爸所说的那些历史故事都是真实存在的。
指南针
那是我最早的记忆,爸爸送我一个指南针时,我都还没有上小学。看到那小小的东西,无论我怎么移动指针,最终都会指向两个方向。 后来爸爸教会我如何分清方向,即使在没有太阳的地方,或者迷失在森林里,也能根据指南针的方向找到回家的路。爸爸凡事都想得很远,总是为我的将来提前做好了准备。
小学一年级。
第一次领到新的课本,那时候的我最喜欢在课本上乱写乱画,总是把那些人物的眼睛、鼻子、耳朵、衣服,用铅笔涂得黑黑的,要么就把课本最外面的那层胶撕掉。不到半个学期,书本的封面和前面几篇课本都撕掉了。结果受到爸爸严厉的批评。爸爸皱起眉头说:“书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你怎么这么不懂得爱惜呢?要是我把你的眼睛、鼻子、耳朵也都割掉,那你会怎么样”?那时我觉得爸爸好凶,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可以画,我就不可以?
我不去学校。
有一次我的作业本没有了,就不敢去学校。然后爸爸就自己订了一本厚厚的,叫我拿去写作业。别的小朋友用的,都是在街上买的小小本,只有12页。可是爸爸给我订的,不仅比别人的作业本大,而且厚。一起交作业的时候,感觉好丢脸哦。我不想去上课。可能是惹火了爸爸,爸爸扬起牛鞭子问了三次“你到底去不去学校”?我怕爸爸,更怕被打,最后我我哭着说“我去学校”! 长大以后,爸爸每提起此事,都会问“如果那天你不去学校,你说那条牛鞭我会不会真的打下去”?我说“会”。爸爸笑了!
为了让我长高。
小时候,爸爸总是想尽办法给我长高。买骨头煮汤,还有很多的维生素。那维生素其实是甜的,可是每次吃药的时候,我总是不愿意喝,每次都被爸爸捏着鼻子灌下去。有一段时间,爸爸每天天还没亮就拉我起床,叫我起床跑步。我不愿意,爸爸就说“我这么老了,我都能坚持跑步,你这么年轻,你不多锻炼身体,将来身体怎么受得了?”所以爸爸就一直陪着我,直到我养成晨跑习惯。
儿童节。
那是六一儿童节,我不想吃饭,我想跟爸爸拿钱到街上吃粉。可是爸爸却在家做饭。于是我哭闹,我不去学校。很多小朋友都在我家等我了,我就躲在角落里哭着,最后爸爸拿起牛鞭问“你到底想要什么样,你才去学校”?我边哭边大声说“我想要五毛钱”! 最后爸爸只好打开抽屉,找出五毛钱给我,我这才抹干眼泪去参加节目。那时候不懂得沟通,有事就哭,以为爸爸会理所当然的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长大后,妈妈经常提起“要五毛钱”的事,取笑我说好大胆,面对那么凶悍的爸爸,为了五毛钱,也敢这样跟他较劲。
和爸爸下象棋。
小时候爸爸很严,不给出去玩,我天天呆在书房里看书,实在无聊了,就和爸爸下象棋,刚开始的时候,爸爸让我四个棋,如果我赢了,他就再让我两个棋,直到我真正的能赢他,我们真正比赛的时候,我记得我都没有真正的赢过爸爸,偶尔能赢一下,那也靠悔棋才赢。我不太喜欢下棋,我更喜欢织个手套、编个头花、叠个纸船什么的,可是这些爱好在爸爸那里都是不可以的!
爸爸给的试题。
在老家的时候。三户人家承包一个池塘养鱼。第一次打的鱼有30斤。只分给前面的两户人家,我家没有要鱼。第二次打鱼有45斤,这次要分给三家。第一种分法:先把15斤分给我家,剩下的30斤再分成3份。第二种分法:先把45斤鱼分成3份,再从那两家扣回15斤。爸爸问我应该怎么分?我说不管怎么分,结果都一样。爸爸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答案不一样了,你就告诉我你是怎么想。
上初中的时候。
有一天爸爸去学校看我,他说他要去广东了,临走的时候把他自己的手表送给我,叫我好好念书,要多给他写信。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那块手表,因为那是男士的手表,又大又重。可是爸爸说,人应该对时间有一个安排,要不然上课就会迟到。我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想让他失望就收下了。也许在爸爸的眼中,手表是贵重的,那不仅仅是一份父爱,更是一种期待,他希望我能成为一个有时间观念的人。
上高中的时候。
中考完以后,有一天爸爸突然跟我说“你准备上大高了,我想请人订制一个皮箱给你。我在城里看到那些学生拉着皮箱走、不用扛,我觉得很适合你。我给你做一个,然后你要安心的念书”!我对爸爸所说的皮箱很是期待!可是后来大哥说我不需要用那么好的皮箱,学校的小偷多,做得太好了容易被小偷盯上。后来大哥做了一个新皮箱。我虽然没有得到爸爸订制的皮箱,但我深感到沉沉的父爱。那真的是不张不扬、默默地付出。其实上高中的时候,别人用的都是小木箱,都还没有人用到有轮子的皮箱。但这却是爸爸最想送我的礼物 ……
我给爸爸剪头发。
有一次放假回家,爸爸很高兴。然后他说“你回来刚好,帮我剪剪头发”。我说剪个头发,到街上去给人剪就行了,我又不会。爸爸说没事,反正冬天我戴帽子,剪差了别人也看不到。他找好的剪刀、布、洗好头就让我剪。剪着剪着,我的眼泪就忍不住要往下掉,爸爸真的老了,变成了可爱的小老头。头发也白了一大半,好心疼他,可岁月又是如此的无情。第二次帮他剪头发,那是在医院里面,那时爸爸病了,因为有了第一次经验,第二次剪的时候要好看得多,连医生也夸赞爸爸说你女儿真孝顺!这是我这一生中为爸爸做的、唯一的一件事,长这么大了,我居然什么事都没有为爸爸做过,甚至连一句窝心的话,也没有向他说过。
我要不要上大学。
这也许是爸爸最大的遗憾。我要上大学的时候,那时候爸爸已经很老了,已经不能在外面打工赚钱了。我听妈妈说,不行就不让我上大学了。大哥也说“现在的女孩在外面进工厂,一个月都有很高的工资,她进厂也不会很辛苦……”但是到最后,我听到爸爸在恳求、也带着命令的口吻要求大哥一定要送我读完大学,爸爸说:“你妹无论如何一定要读完大学,她太小了,做不了苦力活,将来我们走了,她依靠谁?让她报个卫校或当个老师就行了”。我听到大哥勉强答应了,大哥说会看我的表现来做决定。
我为什么没有读完大学?
上了第一学期,开学的时候,大哥就训斥了一番,说我一个女孩不用上那么多学, 我太不孝顺了,家里都这么苦了,为什么你还要那么坚持?所以大哥控制着我的一切开销,那时候同学们的生活费每个月不会低于200元。有一些家庭非常苦的女生也有150元/月。但是大哥叫我把每一天的开支,几毛几分钱都要记下来,他每个月要检查。最后他说,早餐一个面包0.50元,中餐、晚餐各1元,一天的生活费是2.50元,一个月80元的生活费差不多了。可是他不知道其实我的内心有多苦。我不能反抗,在他面前我甚至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那应该是我最痛苦的一年,因为大哥总是管这管那,稍有做得不好,都会受到批评。我都不敢回家,也不敢跟爸爸妈妈说,只是一个人很难过,根本不想见到大哥。以前上初中、高中时的学费和生活费,爸爸都是一次性打到我的帐号,让我自由支配。可是现在,我得经常开口问大哥要,问一次他给50元,有时候给20元,用完了再问他。那时候感得,自己在大哥的眼里,是那么的卑微!可是每次放月假回家一起吃饭,在爸妈面前,大哥又表现得那么好,对我虚寒问暖,我真想当面揭穿他,可是揭穿了又能怎么样呢?结局还是一样,我还是得问他要生活费,我还是得受着他的控制,揭穿他之后的后果可能会更加严重,我不敢!
我欺骗了爸爸来广东。
放了寒假,我跟爸爸说要来广东打短工,爸爸说既然你那么想出去,那你不要忘记带课本,要经常复习……,我答应了,其实我是骗了爸爸,能摆脱大哥来广东,我就不想再回去了。开学后,他一直以为我还在学校里面。直到又一学期放假,爸爸说别的孩子都放假回家了,为什么我还没有回到家?后来,大哥说我在学校谈恋爱了,所以要我休学一学期,要我好好反省反省然后再读。可是爸爸,事实真的不是这样,我真的没有和男同学谈恋爱,真的没有!我实在受不了大哥控制着我的一切,我像是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像奴隶一样乞求他给一点生活费,哪怕我要买一包卫生巾,都要给他记下来,都要先经过他的同意,我不想再忍,我只想逃脱!
你们不在家的时候,我周末回家要帮他洗一个星期穿过的衣服,他爱吃野菜,我就到山上给他找。找回来了他又说太慢、或者是菜太老,等得他肚子都饿了。有一次我做饭到一半,大哥就在旁边指指点点,说你就不能讲究效率吗?我现在很饿,你就不能开大火一边煮饭一边炒菜吗?你是怎么安排时间的?我哭着回应“既然想早点吃到饭,为什么你就不能帮着我一点?我去山上帮你摘野菜,我就不饿吗?你就只会欺负我”!可是大哥说了:“我为什么要帮你?这些活是你应该干的,我现在是干部,你要知道我今天这双白净的手,是我努力拼搏多少年的结果?你现在还怎么都不是,你每天的生活费还要靠我提供……”!大哥的话一直刻在我的心里,我与谁都不敢说,更不能和你说。因为如果你知道你含辛茹苦让大哥完成了学业,但他并没有能实现您的愿望,不能送我读完大学的时候,你更会更伤心、更失望。不仅为我没有上完大学而失望,你还因为大哥的所做所为而失望,因为在你们面前,他是那么的懂得表现、懂得伪装。
爸爸去逝的消息。
爸爸,我想说,我这几年一个人在外面,其实真的挺好的, 直到前年,有一天早上我手机开机时,看到大哥发来的短信,说你于昨夜已经走了,我真的没办法相信,我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现在我身上,我不相信!怎么可能会走了呢?可是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大哥已经提前一天让您入土了,我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我真的恨我自己,恨我为什么要坐卧铺车回去?到第二天早上才缓缓到家。如果我当天就订机票,或许我能赶上最后一面。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哭着到你的房间,我多么的希望能看到你熟悉的身影!可是我只看到您的书桌,还有书架都还在,但是您睡的床、衣服都被他们翻过了,姑妈告诉我您安息的地方,等我远远的看见那里有一堆新土的时候,无论女儿怎么叫、怎么喊,您都再也听不见,也看不到。您是多么的疼爱您的女儿,您怎么舍得?怎么会狠心?女儿都没有成家呢,您的家才是女儿的家呀,爸爸!您都不在家了,我怎么办呢?那一刻我觉得天都塌下了,到处是黑暗,路也找不着、我奋力挣扎着、哭也哭不出声,我只记得姑姑说:“不要哭,你以为他只是你爸爸吗?他也是我哥哥,一辈子最亲的人,想要哭,我更想哭,但是我现在老了,我得保重身体。你老是哭,你爸会走得不安心的,你妈也会很难过的”。是的,我不要让妈妈看到我这个样子,不要让妈妈再担心了,那是我的爸爸,也是妈妈的爱人。所以我把眼泪抹干,从地里走回家看妈妈。
亲爱的爸爸, 不管我是多么的不愿意接受您走的事实,但我现在怎么叫唤,您都听不到了!记得小时候可以经常给你写信,信的开头就是“亲爱的爸爸”,信的结尾也是“女儿永远爱您”。在念书的时候,考试成绩的第一名,也许是给你最大的回报。这一生,您没有打过女儿,只有两次的扬起牛鞭要打,却没有真的打到女儿身上。也没有正式的表扬过女儿,但有一次,我听妈妈说。您在广东的时候,在酒桌上,别人提起到我,你跟别人说“我家黄钿别看她小小的,她机灵得很呢!”也许这一生,这算是您给我一次偷偷的表扬吧,女儿很满足。
以前可以坐在书房给您写信,向您汇报我的学习情况,向您汇报家里的情况。等到收到回信的时候,您会指出我的错别字,会告诉我哪些句子不通顺,可是现在,我在深夜里给您写信,想告诉您,女儿很想念您!每当天空飘着小雨,我就会想到躺在地里的爸爸,会不会感觉到潮湿?会不会感觉到冷?您所在的那个世界,会有声音吗?您会看到女儿放纵的眼泪在为您流吗?我都没有来得及跟您诉说,女儿有太多的话想对您说,可是您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晚了……
恨哥哥吗?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读完大学的原因了,也许你想问我是否恨哥哥?说真的,刚开始我真的恨过,我甚至想过要远走高飞,再也不要见到他。可是后来大哥也跟我道了歉,不管是不是真诚的,但都已经过去了。原谅与不原谅结果都一样,我都回不到从前了。而现在,我可以做到,让自己淡忘这件事并不向任何人提起。哥哥还是哥哥,但他毕竟不是爸爸。哥哥没有义务要送我读完大学。虽然我没有能上完大学,但我不怪任何人,更不会怨您!我对您只有感激,除了感激,还有多多的愧疚、满满的爱!在以后的人生旅途中,我会靠我自己!我不会指望别人、也不应该指望别人来生活。您生前我甚至连一顿饭都没有为你做过,你总是宠着我,惯着我。每当想起你,眼泪在我眼眶里打转,准备滴下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要坚强!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走到最终的那一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让自己的家人在有生之年,好好享受生活。谢谢您,我的爸爸。您永远活在女儿的心里,女儿永远感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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