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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与少年

我曾无意与一个人相识相知,他叫做少年。

少年喜欢整洁白衬衫,白色鞋子和白色的耳机线。他干净柔软的头发,清澈澄亮的眼眸,素染无暇的气质,都像薄薄的蓝雾在远逝的年华里兀自溟蒙。好多事情都无法追寻回忆里清澈的影像,只有那些夏季里破碎的阳光和透明般的桐叶,历历在目。

少年存在于光,存在于影,存在一个无法延伸的瞬间,却也存在被见证着的始终。他曾指给我看晨曦里孤独矗立的白塔漫山绯红,成群的白羽蓝背的飞鸟掠过打钟人的悬绳,纤弱的法桐树周身漾着晨雾舒不开叶子。少年说,谁都无法冲破行进的枷锁,谁都无法对抗时间。总有一天他们都会消失,不要奢望他们会给你留下些什么,一点点恩赐都是恩赐。

现在,我用一种纪念的方式,尝试拼接这些回忆。

我曾与少年相遇在雨后初晴的清晨,我打开木制的隔窗,晶莹纯粹的月光决堤,我看到不断攀进窗里的绿蔓和站在窗前身影模糊的少年。他像是融化进了日光,轮廓流转着剔透耀眼的晕泽,纯净又略带邪魅地笑着,瞳孔藏匿深邃的漩涡,被淹没在晴日里独有的氤氲气息。

他向我招手,然后渐渐淡化,远去。

我曾与少年在收割过的麦田里追逐蝴蝶,望不到边际的麦茬儿,午后的微醺里褪了骄傲的黄金。蝴蝶像是撕碎的纸片被风吹的四散纷飞。少年白皙的小腿被划出细密的伤口,鲜红如刻意的纹饰。他有时轻跳,奔跑,有时站在风里一动不动,单薄的海魂衫像是鼓动的风帆。少年刘海凌乱,静静望着夕阳的颜色一点点加深,瞳里折射着变幻的晚霞,就是这样忘了自己是谁。

我们跑着跑着,望着望着,就记不得一开始要到的地方。

曾与少年并排躺在重重漫漫的草原中央,任由风携着青草折断沁发的香味拂掉脸上的灰尘。世界安静得可以听到时光移动时沉重的拖拽声闭上眼睛似乎就可以回到任何留恋的曾经,或是去经历任何向往的以后。

曾与少年拾起落雪的梅瓣,在深秋斑斓的枫林中吹口琴,冒着小雨爬到顶楼的天台俯瞰整座城市。烟雨浸入城市繁杂交纵的纹理,仿佛一切都是海市蜃楼,急剧的沉降升腾。尘埃落定后,星罗棋布的建筑和树木,寂静陌生的诡异。一转身,那个熟悉的身影已遁入暗影。

如果时间可以漫长到让人有恃无恐。

该多好。

曾与少年一前一后走过学校旁的仿古街,白天小路两旁枝叶相连的法桐映下的碎影掉落在少年的肩背,他踩着地面上新鲜的桐花,急急地走,头也不回。夜晚街旁商铺的橱窗灯光柔暖,卖香囊的长裙少女鬓间别着带露的玉兰,我们经过她,向她笑。

附近的古寺钟声沉钝廖远,熄灭夜里独自摇曳喘息的烛光。我们拜访古寺的白塔,轻拂打钟人的悬绳,在那里坐到天亮,直到晨雾弥漫了竹林,融霜浸湿昨夜的脚印,天空掠过飞鸟匆匆的踪影。

原来只是想静候暮鼓晨钟,单纯而执着。

还是要告别了。恍然觉得似乎从来就没有相遇过,从来就没有过的少年。窗前的少年,麦田的少年,草原的少年,天台的少年,古街的少年。

还是白塔上的少年。他是光,是倒影,是时间,是符号,是对流年的纪念,是一种诉说的方式。

他藏于我的眼睛,黑暗中发着微弱顽强的光,却在迎接光怪陆离的仪式中毅然决然的逃去。

总之,他离开了,或是在时空里走失了。

我还清楚记得那个戴花的少女对我说。

夜浓了,你去寻谁,又在等谁呢?

(原创作者: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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