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葬礼
作者:吴方喜
父亲中等身材,老实本分的父亲黑黑的脸,凸显出岁月的痕迹和内向心里挣扎的无赖,穷了一辈子也都没有享过一天福,常年在外奔波劳碌的父亲,皮肤晒的黑黑的,瘦瘦的身体倒也精神,然而却很少看到父亲开心,他那张愁苦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丝忧郁的眼神,却要在人前强颜欢笑。父亲生活很节俭,这一点我特别像他,总是穿着那一两套衣服,白色汗衫灰色裤子,衣服颜色都洗退色了还在穿,我跟父亲一样会干活不会写而言语少,人家说我特像父亲,我也觉得是内在会更像些,这也许就是延续吧。
想想以前我们有很多事情做的太不应该,还记的那是个收稻谷的时候,收完稻谷用机器打下谷子,然后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稻草扎团捆绑好后把它们堆成草堆。把一季的稻谷收完稻草要堆成山,把稻草集中堆起来要有两层多楼高,俗称堆高。堆高的时候,首先找个防水的地方把一捆捆的稻草堆好,稻草堆到很高的时候需要有人站到草堆上面去,地上有人把稻草往草堆上面递上去,上面的人接着将稻草堆好,最后稻草堆完了,我们一窝疯地跑了。父亲一个人在草堆上急着叫“二哥孝成啦!也叫三哥和我,”当时我就在屋里听见了也没有答应,最后还是隔壁邻居姚姐拿梯子过来父亲才下来,现在想起来真内疚。
从小家里穷,兄弟多床少,记得有一次老二老三都不要我和他们睡,那是个快要接近冬季的夜晚,我只好睡在厨房的灶门口,因为那里有烧饭用的稻草暖和,那时候我就怕夜晚有老鼠,只好用棉袄包着头睡,只要老鼠不来骚扰我是绝不敢碰它们的,心里怕那些老鼠来咬我,害怕这漫长的黑夜真难熬啊!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就像深夜在大海里航行让我没有安全感。不敢动弹身子怕惊动老鼠,头轻轻一动稻草声就会在耳边响起,就像是母亲抱着宝贝唱摇篮曲一样,仿佛我就是睡在自己心爱的小床上,像是做了个甜美的梦啊!梦里睡在父亲为我买的漂亮的小花床上,母亲在身旁讲着安徒生的童话故事,突然母亲消失了,原来是天亮了,父亲起床开厨房门把我惊醒了,父亲看到了连忙把我抱到二哥床上去睡,连声骂他们都不要我睡,当时心里热血沸腾,这一夜罪没有白受,可能这就是父爱吧!又有一回跟第一次一样,不同的是当时父亲出门急没有看见,心里凉凉的好失落,体会到什么是父爱啥叫遗忘。
每晚睡觉就成了我的担忧,那个时候我是多么渴望能够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床啊,看到别的孩子有自己的房间,是多么的羡慕啊?羡慕的同时又有些嫉妒和遗憾,为什么我没有呢!为了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那个时候我还盖过一间茅草屋呢!一个人住在茅草屋里过了一段“绿竹翁”的生活,在里面还和儿时的伙伴喝过酒,中山兄为了热闹还把家里的黑白电视机搬来一起看睡过觉。有时候半夜睡着了被雨水淋醒,屋外下起大雨而茅草屋里就下小雨,我那简陋的茅草屋啊!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时,轻轻的风吹进茅草屋里,躺在床上从茅草屋里的小窗户往外看蓝天白云,幻想着自己的世界。成群的麻雀飞在草棚上、窗户上,叽叽喳喳唱作晨曲陪伴着我,在暖暖的阳光中沐浴大自然的洗礼。
一个人的世界生活习惯了,久而久之养成了内向不合群,有什么事情喜欢独立思考处理,认准了再难也会凭借一股倔强劲儿不放弃。长大了遇到些傲慢的人不愿意与他们多说话,特别是那些心计深装腔作势的领导人物,觉着太虚假懒的理睬,和这类人似乎永远都不可能融合的,也许是我从小吃过苦吧!喜欢和善良朴实的人在一起叙述才会有激情,觉得真诚舒适,也就是说我这一身当中永远都是走在社会最底层的,永远和那些穷苦的人们生活在一起,那样才觉的自己真实舒坦,逆境能够让我找到创作的灵感,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八七年夏季的某一天,离开了我那可爱的茅草屋,来到武汉打拼数十载,后来在武汉成家得一儿子,父亲从大嫂那里得知我有儿子了非常高兴,后来听隔壁邻居运兵哥说父亲在他家话很多特别高兴,过了几天父亲就去了,听说去世的当天早上还去街上卖过菜,回到家里人就不行了,父亲和奶奶一样,也都是因为脑溢血去世的,走的很干脆倒也没有受过病痛的折磨。至于爷爷是什么长相真没印象,但是总有那么一个场景在我脑子里徘徊想出来,那是在以前旧老屋的堂屋里,炎热的夏天,屋外的太阳很大,照得堂屋里四壁辉煌,也不知是爷爷还是外公,反正就是一老头,感觉挺像父亲的,挑着一担“炒米”还有其它许多东西进屋来,也不知是奶奶还是母亲要我叫那老头爹,也不知是哪个的爹,叫没叫记不清了,只是有那么一点残留片段烙印在我的脑海记忆深处,像幽灵一样缠扰着让我终身难忘,就像一个失忆的人回忆起一点点残余的记忆一样的感觉,现在想起来也只是曾经某一时刻经历的一点记忆的回忆而已。
很遗憾的是就连父亲最后一面也都没能见上,也不知道父亲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离去的,是幸福呢还是遗憾走的呀。那曾经忧郁的面容,往日的笑声,那说话的低沉声音都回荡在我的耳畔,也回荡在父亲农忙的田野蓝天白云中乡间的小路上,那烙印在我脑海之中父亲的身影,那熟悉的背影曾经飘荡在左邻右舍,飘荡在村前村后的田埂上,也飘荡在乡里乡亲的心里,这些都深深的留存在我的记忆之中。如今写这感觉都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父亲的容颜总是模糊不清,脑海里对父亲那些模糊的记忆似乎永远也抹不去,关于父亲昔日的生活,点点滴滴,这一切的一切,如今也只能画上个永远回忆的句号了。
当我赶回到老家的时候,父亲已经闭上了遗憾的双眼离我们而去了,大姐哭泣的最伤心,我们兄弟几个外表都很坚强,似乎谁都没有哭过又仿佛都在哭泣,似哭非哭也说不准,就是那种矛盾的心情,总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似乎还有所顾忌,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掉过,然而我们内心却很脆弱很伤心,谁也不好过。父亲那黑黑的脸曾经对我们微笑过也阴沉过,我似看非看的瞟了一眼父亲躺在那里,那张冰冷的脸上隐藏了多少苦难啊?没有人能知道。父亲今天还是戴着往日的那顶黑毡子帽,所不同的是身上盖了一面鲜红的国旗。这是二哥劳模奖励的,也象征着父亲的荣耀。
记的二十多年前母亲去世的时候,父亲拉着我哭着说这个才这么大一点,还有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妹妹怎么活呀!这以后该怎么办啦?还跟外婆说要把我俩个小的送给别人去养。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父亲带着我们这群不听话的孩子,就像无期的深渊坚难的生活着,多少年过去了,父亲这一辈子都过去了也没有舍得送人。然而今天父亲去世我却没有哭出来,是面子还是麻木,也许是我还没有父亲经历的深刻吧!随着广播的哀乐声我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林山兄弟陪着我到门前田地里的田埂上转悠,时时刻刻也提不起往日在田野上的兴趣,在情绪激动到极致时终于痛哭了一场。天渐渐的黑下来,快到家时就听到哭声如雷,大姐依依不舍的哭泣声撕心裂肺,原来是收殓父亲,其中最伤心的还是大姐。进屋以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本想劝大姐别哭了,可那个时候劝也没有用,我只好拉着大姐离开,可老天爷也不做美呀!就这时我被摔了一跤,加上这多天心情压抑,一时怒发冲冠,大吼大叫,恨不得将所有围观的人群全部赶走,又是哭又是闹的,后来我就失去了知觉,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手冰凉了,看着他们从开线田地里回来的”,还有人说是“她啦,迷信,家乡话指我妈妈回来了吧!”大哥就说鬼扯,就是喝多了酒。您那个时候走的早呢,办的简单不热闹,现在大爷“我爸”他啦去世办的热闹,乐队又是吹又是打的热闹的很,您啦不要恨呢,不要吓唬阿儿们呢?那个时候穷您走的早,只怪您啦的命不好呢,听了这话真为我妈感到难过,妈从小吃苦!就连死都没能赶上个好时候。又听到有人说来啦,来啦!快打吊针,听说要给我打吊针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了,小时候就怕打针了。
第二天父亲的遗体要出葬火化,这是父亲在世上的最后一天了,这是永别!是与世隔绝。按照乡俗请了道士念经,我们四兄弟按要求在道士后面垂手而立听候他的差遣,看着道士摇头晃着脑袋,还口里振振有辞,也不知道念的是什么经文。后来他叫我们都跪下,先是大哥和二哥跪下了,我和三哥可能还处于麻木状态,随后也跟着跪下了,跪下的感觉膝盖有点痛,像赤脚踩着石子的感觉,然后我们都站起来。道士还在念经,他那个什么经文还很有节奏感,就像轻音乐一样有起伏轻重高低,道士先生感情很投入还是很有天赋的,念经文就像有起伏的旋律一样跟着摇晃着他那球似的脑袋,我们又一次跪下,这第二次跪下要比第一次容易而且熟练的多,我在想呀!皮鞋似乎被磨穿了个洞,会有人看见吗?在这种繁复的场合下估计人们的视线似乎还忙不过来吧。第三次的朝拜中我已经分不清身在何处,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忽视眼前为白纸空无一人,在紧绷的神经中,脑海里闪现的竟是父亲过去的往事情节,只听道士大喝一声将碗摔碎,屋里的人们像山洪暴发似的排山倒海,像黄河里的水怒吼着奔腾往门外去,在外面又跪下,我们就像歌剧中的演员,像轻音乐里的四重奏,先是在屋里排练,然后登向舞台展现在观众的面前表演,让戏迷们陶醉如醉如痴,然而我们的身体像没有灵魂的躯壳,任由架往它处,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将悲痛化为力量,将眼前化为空白,在父亲灵前发过誓要在外面混出摸样来,所以我现在像闹钟上紧了发条一样,大脑的每根弦都绷得紧紧的,有时觉的好累,以前觉的累可以回老家看看父亲,就像回到了童年往事如现一样感觉轻松,现在父亲去世了,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也说不出是啥滋味。
父亲的遗体要出村子,好多人家提前把鞭炮准备好了,经过村子时鞭炮声一家接着一家响个不停。在路上送父亲去火化的本来是二哥和三哥,可是我非要去,姐夫对大姐说就让我去吧,我倒不是想要做什么孝子,只是想跟着去看看,送父亲走完最后一程。当年老妈送去是用村里的手扶拖拉机,记的我当时都爬上车去了,又被人抱下来了,说孩子太小了,可是现在我想去看看那火葬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又是何等的感受,人活着有啥意思,劳累一辈子,说走就倒下了,一个大活人昨天还好好的,此刻就躺在那里不动了,就这样进了那道门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盒骨灰,关于那个地方不想描绘太多,那没有描绘的就让它随着父亲去吧!路上无话,很快就回到家了,又是一阵锣鼓喧天,鞭炮声,生离死别的哭泣声后,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一切都尘埃落地了,父亲和母亲离别了二十多年,现在终于能够在一起了。有时候我在想啊!这世界上真的还有阴阳两界吗?事隔这么久了彼此还能认识不!那边是否也有这么多繁琐的事情呢。
父亲安葬的地方是我小时候经常去玩耍的菜园子,对于我的童年来说那是个世外桃源的风水宝地,就像“西游记里的花果山一样”让我陶醉,满山的花草野果,玩耍的小猴子尝尽人间美味仙果,水帘洞的瀑布飞流直下击起千花雪,可那菜园子地里有我童年美好的回忆!
以前旧的老屋不能住了,父亲要起新屋就在菜园子地里挖了个鱼塘,挖出的泥土把新屋的地基堆得很高,起了个漂亮的三间红瓦屋。父亲放了些莲藕在鱼塘里,春暖花开时小荷才露尖尖角,蜻蜓点水,水面泛起微微的波纹牵动着水面上的睡莲,含苞待放的荷花羞答答的笑着,树上的知了声,呱啦呱啦的青蛙声喧哗在这幽静的夜晚里。父亲往塘里放了些小鱼苗,现在已经长大了,有时候我在抽水沟里玩水偶尔抓到一条小鱼,学着父亲的样子也往荷塘里放小鱼儿,还在水中嬉逗一番才肯放小鱼儿游去。荷叶丛中那只孤独的翠鸟,机灵地转动着脑袋觅食,伸着脖子唱着歌儿,似乎在呼唤儿时的伙伴你们到底在哪里,快来玩呀!还有那睡莲上的红毛小蜻蜓翩翩起舞呢,好看极了。
塘岸上有种过的丝瓜扁豆残留的种子,年年发芽不绝,还有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怪树和新藤绞在一起,就像是父亲与子儿一样永远有解不完的情结。
今天我被气愤的父亲打了一顿,于是哭泣着来到塘边,看到茂盛的丝瓜叶子丛中我家小妹采摘扁豆,小妹穿着她那漂亮的小花裙子,淘气的摘了好多野花野果,在塘边水中的小木桥上够着水洗着吃呢,用水中晃动着的镜子照着往头上试看插着这个花那个花儿,不中意的花儿仍到水中引来小鱼儿们争抢花瓣戏逗,小妹看见我哭着过来连忙叫哥!摘了好多野果子吃不吃呀?我没有理睬,“哼,不吃算了!又没上学挨老爸打了吧?”贪玩的我懒的理她就跳上了塘里的小船,躺在晃动的船舱里暖洋洋晒着太阳,小妹觉着好玩也跟着上了船,她玩耍戏水可高兴了,林中成群的麻雀声叽叽喳喳像小妹一样欢声笑语,却吸引着我的弹弓,打伤了一只翅膀的麻雀掉下树来,成为我俩手中的玩物,妹妹惊讶的发现说小麻雀翅膀流血受伤了,等你伤好了后就飞去找妈妈吧!而其它成群的麻雀被惊吓地飞起遮黑了半边天空,麻雀们的翅膀拍打时发出的风声,有点像起飞的飞机蜜蜂嗡嗡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拍打出的风声像气流一样一阵阵风浪从天空中涌下到我的头顶,拍打着我的头发,也拍着我那颗震撼的心。平时看到三三两两的麻雀也只是一种欣赏,可没有此时成群的麻雀多的让我惊讶震撼人心的感觉,就像成群的狼敢挑战狮子,看着满天嘿呀一片的麻雀恍惚它们能够改变世界,让我感受到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单兵和群体作战的区别,任何时候都不要忽视弱势群体的存在,细微决定成败。
也让我想起海浪声拍打礁石怒吼的大海,暴风雨呼啸着海浪撞击船舶,迎面的巨浪也没有吓退哥伦布航海,我也要像哥伦布一样,驾驶我那小船去探险新的世界,暴风雨过后的海面很美!也很平静,光着脚丫子走在海边,细微的沙子按摩着脚板的各种穴位,让我有了一丝困意,海浪冲向沙滩,在脚背上转着圈儿又无力地退回了大海,晚霞照红了平静的海面,想回家航行的船划破了平静的水面,如同点点波浪消失在茫茫大海里,又如同我的父亲一样消失在那遥远的地方……
父亲挖的鱼塘,成为我童年充满了荷塘月色的世外桃源,构造我奇思妙想的世界,可如今那菜园子的鱼塘里没有水了,有水则灵,有山则仙,没有了水就等于没有了灵气,也没有了往日的花鸟鱼虫,剩下的只有荒废的野草地了,菜园子如今也都凋零了,每次回到老家,看着父亲躺在那荒无人烟的菜园子地里,心中难免会生出一些凄凉,一种淡淡的忧伤油然而生。
以前就是有天大的事情都有父亲扛着,如今只能靠自己了,更是体会到身边的人和事物都慢慢的失去,一切都变了,就连村子里一年到头来都难得见到几个人影,都忙着外出去打工赚钱了,儿时的伙伴就是偶尔遇见,也觉得彼此陌生聊不到一块,缺乏生活的滋韵也淡了,如果说友情,爱情,甚至亲情都渐渐失去,人活着还有啥意思呢?生老病死谁也无法逃离自然法则,人从出生到死亡,这一路走来就像是乐与悲交替的拔河比赛,就看你是怎样面对啦!
油尽灯枯人已去,艰辛残忍悲凄凄,让我也郁郁寡欢,疲于奔波在工作之中,都市朋友圈里,网络世界里,茫茫人海之中寻求人生的真谛,好在我还算是个有理想追求的人,正因为我的人生经历才是个有故事的人,逆境能使我充满奋斗的力量,是父亲给了我历练的勇气,达到人生理想不屈不饶的精神。思想灵魂使我有血有肉的躯壳活着充实,每当累了的时候回忆父亲活着忙碌的日子也就不觉着累了,有时睡着迷迷糊糊的时候偶尔也会梦见父亲聊上两句,似乎灵魂出窍似的梦游灵界陪伴着父亲,像以往活着一样与我们生活过着日子?
有一种幸福叫着思念,有父亲思念真好!我也不会觉着寂寞,夜深人静的时候就特别思念父亲活着的日子,让父亲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活在我的思念之中,陪伴着我一直走下去。
原创作者:吴方喜
创作地点:汉阳三里坡
创作时间:2002.06.23
评分:9.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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