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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花镜看书的白胡子老头——怀念老爹

14年多了,在提笔的这个下午,忽然发觉老爹离开我们竟然这么久了。每每在梦里与老人家相见,仍然感觉到老爹还在身边,还在那熟悉的西墙角里,花白的胡子,戴着黑框的花镜,手捧厚厚的没有封皮的老书,安详的蹲坐着。

这样的梦,每年都要梦上几回,甚至更多。我知道,是老爹想念我们了吧,而我,也偶尔会想他,似乎老人家从没有远去,那份亲切,那份亲爱,自然而然。还是记忆里的样子,还是那时候一样的时光。恍恍惚惚,老爹夜里的轻咳声,老爹在天蒙蒙亮唤我和弟弟们起床声,老爹在我们打闹着趴在床上讲着猜谜声,一起回转。即便我知道,时光一去不返,从不曾停留它的脚步,我依然相信,老爹还在我的儿时,我的少年,我的青年里,成为永恒。

老爹生于1907年,那时候还没民国,我的太爷家境是殷实的,老爹的私塾学文习字时光便不足为奇。老爹写的一手很扎实厚重的毛笔字,我最初有记忆的见识到的时候,老人家已近80高龄,拿笔的手有些抖;因我给家里写春联,字不规整,老爹便亲手示范,那虽颤抖但仍苍劲有力的几个字,深深烙在我的心里,我的脑海里,我的回忆里。

老爹和我们家生活在一起,因此我的儿时(还有2个弟弟)日夜都是和老人家相伴着的。直到我远离家乡,去读中专,而后我的二弟,小弟相继离家求学,老人家一直的陪伴着我们长大。那时候农村没有通电,煤油最初也是限量供应的,在许多的黑夜里,老爹讲着太多的古时候的故事,说着很多的猜谜,让我们的夜晚,黑暗里看见无数的传奇,新鲜,奇趣,疑问,还有幻想。

我的父亲兄弟4个,还有个小姑;到了我们这辈分,8男5女,最小的小妹是81年,最大的是大伯家的大姐,57年。我们的这个大家庭,分成了4户,并排立在村的南头,西面是庄稼地,骆马湖后湖架起的大堰亘着村西的夕阳,六月的夏风吹皱起绿绿的稻浪,映衬着这个静谧的小村庄;东面是一块芝麻地,播下不久的种子正好发芽,幼稚的脑袋顶着瓣瓣新奇,惊喜的打量这片新鲜的泥土地。老爹的胡子是白的,头发刚剃完,光亮的映着晚霞的余晖,他挑着一担水,很硬朗的走在种满各色菜蔬的自留园地里。那年的我,小学3年级放学,蹦跳着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一幕影像,至今我依然记忆清晰,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老爹闲不住,父辈,小姑和长大的姐姐们送来的白糖红糖吃不完,他便找来铁锅,架起麦秸烧火,熬制拿手的白的红的糖稀。孙儿孙女的我们便围成圈,满心欢喜的看老爹的手艺。

二姐经常主动的去添麦秸,更多的孩儿们在边上追逐嬉戏,我盯着锅里的红糖慢慢熔化,老爹手中的铲棒不停的搅动,待火候恰好,老人家端起锅,将溶为透亮暗红的糖水,倒到准备好的案板上,慢慢冷却中赶成需要的条形棒,挥刀迅速的切块,边碾动用布包好的手中的糖棒,不一会儿一块块有着好看纹理的红糖块就出现在我们的眼前;白糖也是如法熬制,赶条,切块。老爹将做好的白的红的糖块,分给了我们,吃着这生动有韵律的糖块,别提是多么奇妙的美味了。

如今想起,一样的还是流口水。如果做的多,老爹还会在村边摆摊,卖给村里贪吃的更多的孩子,当然,只是象征性的收几枚分币。听老人和大人们讲,老爹打十多岁起,便因为时局的动荡,四处奔走,做着各样的小买卖,贴补家用。熬制糖稀,只是老人家各种技能的一小项。编制藤条筐,簸箕,兜篓,那都是里家行手,我的大伯就是跟着老爹学的,年过80的他前几年还经常闲不住的编编呢,拿到街市上忒抢手,价钱也是不菲。

闲下来的老爹,总是喜欢去摆弄园地里那些瓜果蔬菜,挑着两个小桶。老爹在我还小的时候偶尔还抽抽自己卷的烟,后来就不见抽了。老人家懂得健康的重要,只是每每夜晚和凌晨的睡梦里,还是屡屡能够听见老爹的咳嗽,一会儿夹带着窸窸窣窣摸索点心压咳的咀嚼声。

我总揪心于老人家的咳嗽,泛起丝丝的心疼。好在,老爹的咳嗽伴随着我,从幼小长大到我去远方读中专,到我工作后隔三差五的回家小住的夜晚,直到我娶妻生子,二弟毕业,小弟考取理工大学行将毕业的2000年1月25日。

老爹真正没事了,冬天就会坐在太阳底下,靠着西屋的山墙,戴上他的黑框老花镜,静静的看书。那些书,形形色色,大都是大部头,好多的书还没有封面。我能记得《红楼梦》、《三国演义》、《封神榜》、《西游记》、《聊斋》,还有许许多多叫不上名字的。就那样,安安静静的,一看就是几个钟头。他的白胡子,在温暖的阳光里,泛着洁净的光亮。

老爹在父母大人们农忙的时候,总是不经意的就把热水烧好,饭菜做好,等我们归来,即便父母总叮嘱他不需要做。这样的情况,持续到老人家年近90。老爹经过私塾的考校,自然对于中国的传统很是讲究,我们家吃饭,不论什么时候,都一定要等老人家回来,上座落座。老爹也有生气的时候,脾气倔上来,大人们是无奈的。

不过好在我渐渐长大懂事理后,大多都能因我而劝得动。我在老人家的心里,他深深的疼爱着。孙儿孙女们都疼爱在他的心里。听母亲说,曾经因为言语上的不和,老人家抱棍夯了她的腿。当然这是唯一的一次,30年里,母亲尽力的照顾老人家,物质上虽不富有,但我们一家子是满满的和睦与关爱。

每逢春节大年初一,我们都要恭恭敬敬的来到老爹的床前,给老人家磕头,得到一把果子,偶尔会有一二块钱。

关于老爹和奶奶的故事,我想留在专门的篇章里。这里我只说老爹,因为奶奶在我刚出生不到一岁的时候就故去了,走的时候只有59岁,她小老爹十几岁。对奶奶,我是没有任何的记忆的,所有的都是父母和老人们的讲述。

我在读初中的三年里,无论我回家多晚,老爹都会在我打开西屋的刹那醒着。每天黎明,透过那扇50厘米见方的木棒支撑着,蒙着塑料纸和报纸的微光,老爹都要叫着我的小名,将我从床上唤起。至今我仍然清晰的记得,老爹猜谜的:“寺边有头牛,二人抬木头,西下有一女,火烧因家楼”,“二木不成林,八厶不成分,言边主下月,二人土上蹲”的谜面。我和2个弟弟就在老爹的声音里,带着好多的念想入睡,又带着好多的幻想醒来,在这样的声音里,一点点长大。

听到老爹病危的噩耗,我正在办公楼柜台里当班,待急匆匆带着妻儿赶回老家,便再不能见老人家最后一面,我悲痛的哭倒在老爹的床前。亲爱的老爹,您就这样去了另一个世界,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想念,还有终不得见的遗憾。写到这儿,孙儿再次泪流满面。

记得,您看见我带着孙媳妇回家,您高兴得哪儿都不去了,忙前顾后的要张罗着做好吃的给我们;记得,您见到我家的小子,总是咯咯地笑着,您说重孙子他是不是从来都没哭过,不知道哭;记得,您把床前那些果子全部都抱出来,要给我们尝……

父亲说,您在临走的时候,头扎在他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您想要说些甚么,其实,我们都懂,您在牵挂这些远隔多方的孩儿们……老爹,如今我们都过得挺好,只是,我们都会想念您,在这平常的日子,在这平常的夜里,在我们一起过节相聚的时候,在我们幸福并快乐的奔向美好的时候。

老爹,我会在下次梦见您的时候,再和您好好的絮叨絮叨,再听您的呼唤,再猜您的谜面,再将笑声捧到您的床前。

2014年6月23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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