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三年了,我们非常怀念她。
小姑年轻的时候非常漂亮,有乌黑发亮一米多长披肩长发。方正的大脸庞上,一双大眼炯炯有神,高高的鼻梁下有一个小嘴巴,嘴巴能说会道。
在我的记忆中,她身材高大,一米七三的个头,魁梧、潇洒,好像七尺男儿。她那双手很大,命中注定了她一生必定吃苦。
听母亲讲小姑是自由恋爱,姑父个子很高,人也很标致。但家里一贫如洗,人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一事无成。心强的祖母说什么都不同意。把小姑关在家里不让她出去。过了几天,奶奶放松了警惕,小姑偷偷从家里跑出去,和姑父结了婚。气的奶奶不认这个女儿。
姑姑进了这个家门之后,姑父一下子没有了甜言蜜语,狰狞的面孔凶显出来,他整天懒睡在炕头,家里没米没面从不过问,饭做好了,姑姑端到炕头,他坐起来边吃边说这不好,哪不对。饭嚼的嘴不停地吧唧吧唧直响。
家里住两只小窑洞,姑姑的那只窑洞既是厨房也是她的新房。家里还有两位老人和未出嫁得妹妹,姑父除了应付队上的劳动外,家里什么都不干。姑姑照常参加队上劳动外,家里的一切都要她干。家里经常缺吃少穿,姑父从来不管不顾。一切都要靠她去借往回拿。她经常以泪洗面,苦自己没听奶奶的话,今天这个局面使她一手造成的,她后悔万分。
后来他有了孩子,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孩子饿得嗷嗷直叫,两只眼睛跌在深坑里,全身只有皮包骨,看起来可怕极了。姑姑实在没办法,抱着孩子哭着来到我家,跪倒奶奶面前,不停地大声疾哭。奶奶也跟着哭,后来奶奶实在看不下去了,把她们娘俩扶了起来,给他们做了顿饭,让他们吃了个饱。
住了几天,姑姑说家里揭不开锅,奶奶让父亲扛了粮食和面粉把姑姑送了回去,这就算姑姑结婚后第一次回娘家。
打那以后,姑姑家一没吃的,那没脸的姑父就到我们家里来,先自己饱饱吃上一饨,从不说向你借粮食,説借是要还的。他只是把这个看看、那个看看。奶奶没办法,给他装点粮食,他趁人不注意就背上跑了。吃完照旧可来。
在姑姑有了小孩以后,她上有老下有小,那时正值贫困时期,她每天都要参加队上生产劳动,还要回家给全家人做饭,还要给孩子喂奶。里里外外都靠她一个人搭理,姑父从来不管,经常还骂她这没做那没做。她有苦无人诉?她多么想在奶奶面前大哭一场,怕奶奶骂她不听话。想到三个姑姑面前诉说自己的遭遇,人家家境都好,怕人家不理解她的处境,不同情她责备她。她有苦无人诉、有冤无处伸。眼泪只好从腔子往下倒,掉着眼泪忙里忙外、哭出哭入。在队上劳动的时候,还要强做笑颜面对别人。长期以往人消瘦了许多,一双大眼睛深深陷入深坑里,人好像皮包骨一样,瘦的叫人担心。家里没吃的姑父到我家来拿,他吃饱后才回去,回家后先让老人和孩子吃,剩下来她才吃。还没等她吃饭上工时间到了,她就饿着肚子去上工,几次都饿昏在地里。长期以往她不瘦才怪呢。
这样的日子过了七八年,相继有四个孩子出生,这时两位老人有病卧床不起,使她边劳动、边喂孩子、给老人抓药、熬药,给两位老人养老送终的。
她为里生活,每天早晨四点钟就起床,先打扫卫生,屋里屋外、院子内外、前前后后全部打扫干净。回到屋里,叫表兄表姐起床,给他们穿衣洗脸,让他们背上书包去学校。她摇醒大表弟,让他照管碎表弟,她就扛上锄头参加集体劳动。
放工的时候,别人都慢悠悠回家吃饭,她要跑步回家,回家先看两个孩子咋样,把他们安顿好。才开始做饭,那时候用的是很粗的高粱面,把它勉强和在一起,擀成薄片,里面卷上自己酿成的酸菜,卷起来切成小节,放在锭底上搭在锅里来蒸。有时蒸不熟孩子们都等不及了,(一年四季有这吃都算不错了,有时候经常吃了上饨没下饨。)等蒸熟后他们一哄而上一会儿就吃了一大半。她边收拾边吃一点,很快又扛起锄头去上工。
中午放工,她边往回走,边采撷一些野菜,回到家里,她把叶菜洗干净,切碎。水烧开把菜放在里边,在里面散一点玉米面,熬熟一顿饭就做成了。就这饭你一碗他一碗抢着吃。有时给做饭人所剩无几。她很快收拾完毕有去参加劳动。
夕阳西下,她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家,给孩子们烧炕让他们睡下,他们都喊饿的睡不下,只剩下两个卷卷啦,分成四份让他们吃下,才勉强入睡啦。孩子们睡下后,姑父也从林场没回家。她正要躺下,看见两个小孩衣服全是土的,实在不能穿啦,她下炕拿起水桶去井边搅水,提回屋子给他们洗衣服。衣服太脏,连续洗了三四遍才算洗净。这是她不知道又从哪儿抱来已堆衣服,她洗呀洗……凌晨钟声敲响的时候,她衣服才洗了一大半。当他洗完最后一件衣服是,已是凌晨一点半了。
她本想睡下躺一会,她又想起明天就没吃的了,还有从我家拿回的半斗高粱。又起身拿起高粱向石磨走去,她点亮了那盏小油灯,把那些高粱倒在石磨上,推着石磨转啊转……转啊转……磨了攞、攞了磨。等把那磨完已是东方发白了,她手脚麻利,收拾利落。本应该躺下歇一会儿,她想到中午没吃的,给孩子拉里盖上,提上笼又去林场偷苜蓿。这时是最佳时间,一大会功夫,她就撅了擦柈一大笼苜蓿,也没有被人发现。她就提上往回走,这时已是人困马乏,再加上一笼苜蓿,她腰酸背痛,实在走不动了。她一想到几个孩子,怕被人发现,只好强打精神,提着扛着往回走。
当她连跌带爬回家的时候,天快大亮了,她把孩子叫醒,给他们穿衣洗脸,让他们去学校。他打扫一下卫生,揉揉眼睛,扛上锄头又去劳动。日月长在,时光往返。她这没黑没明一干就是几十年,全身的汗水已流干。
好不容易几个孩子大了,最小的女孩都会跑了,她劳动的时候再不操心孩子了。几个孩子星期天都能帮她干活了,家里比以前轻松了好多,她才掌了掌腰。这一年大孩子报名去参军,经过初试、复试、政治审查。层层筛选,如愿以偿成为成都军区一名战士。全家人都很高兴。
孩子走了没几天,姑父就病倒了。他比较懒,经常劳动不出力,队长拿他没办法,就让他去看大队林场,他去不好好劳动,林场那几亩地都荒了,整天睡在那凉窑里。几年下来就有病了。姑姑把他用架子车拉到这儿住院,哪儿看病,花了不少钱,也借了好多债,最后还没把人留下,落了个人财两空。却把姑姑累干了。
送走了懒人姑父,全家的生活重担就落在她一个人肩上了。在这几十年里,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就是睡下也满脑子想的是全家人的生活问题。为了一家人的生活早出晚归出力流汗,人又瘦了一大圈。
为了儿女的婚事她左右为难,嫁女儿她心软,要不下彩礼。给儿子结婚人家要不够,这不行、那不行。东西给不够不结婚,本来说好了又不行了,孩子也趁机给自己要东西,也不体谅母亲的难处。她只好东跑西颠、东借西凑,维持此事。刚一结婚就分家,她又拖着疲倦的身子借钱买灶具,和他们分家。只是大儿子结婚因为在成都,她操心少了点,也没少花钱。
好不容易六个孩子都成了家,按理说她应该歇歇啦。实际更忙了,东家进、西家出。给人家看孩子,一忙就是十几年。十多个孩子都长大了。她老了走不动了,没人要了。
老大也一心要她,因为在四川,言语不通,吃喝不习惯,姑姑在那实在待不下去了。老大给老四修了一院新地方,说好老四給姑姑养老送终。老四搬进新居很高兴和她一同生活。因为她能看孩子做饭,等孩子长大,也把她赶出大门不要了。
小姑对我疼爱优佳,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把我抱到她家里,给我做好吃的,一住就是多日,见人就夸我多乖多好。
我长大后,经常生病,一有病她都来到我身边,一照管就是几天。我几次住院都是她给我看门照管我,把我看得比自己孩子还重要。她后来有病卧床不起,我尽管看望多次,和她照管我相比确实微不足道。我欠她的很多。
小姑对所有的孩子读特别疼爱,凡是见到村上每一个孩子都要抱一抱亲一阵子。她虽然很忙,不管村上谁家有事,他总是一帮到底。她见了老人都问寒问暖,帮这帮那,今天操心这个,明天操心那个,她从来没操心过自己。她虽然家贫,在众人眼里她德高望重。
姑姑一生吃苦耐劳勤劳本分,一切宁愿自己吃苦也不让孩子短精神。特别是小儿子,有一次我去她家,为了一个小杏,他就是睡倒地下滚了大半天,她到别人家给人说好话,摘了两个才算完事。有时半夜起来给孩子找东西。给孩子养成自私自利、不顾他人感受坏习惯。这是她人生最大的失误,使她最后人生十几年四处漂泊,受尽了疾苦。悲惨人生往事,不堪回首。稍若提起、心如刀绞、泪雨倾盆。
昨天我回忆里小姑的往事,夜里我梦见姑姑还躺在她那烂窑里,人瘦的可怕,和临终前一模一样。我拉住她的手: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说,我一切都好,你不操心我,把你身体管好就行了。我正要和她说很多话,一转身她变成一只仙鹤飞走了……我怎么喊她都不回头!
我梦醒了,眼泪流了一大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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