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雪我原是喜欢的。说起对雪的喜欢,谈不上小资,也许源于小时候堆雪人的乐趣;也许源于长大后那一种“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苍茫静谧中透着的冷艳之美;也许是源于对那“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繁盛景况的陶醉。
其实,很多时候喜欢是没有理由的。我因了对雪的喜欢,每年的冬天,便会在隐隐脉脉里期盼着雪精灵的姗姗而至。然后在漫天的雪飘中独舞心深处的欢喜。
去冬的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我有点小小的失望。那天的雪太小了,小得都没有了雪的气势;没有了白的灵气。就那么寥落星点便做了雪的信使在我的深心里是太没有意思了。记得那天小雪后的整个下午我几乎一直是郁郁的,就那样候在窗前,沉默着、等待着、守望着。然而直到晚上,雪都没有如期而至。于是,从那天起,我就在盼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再来一场宏大的盛雪以弥补我内心的失落。
大雪在腊月二十七的那天下午真的来了,漫天的飞絮飘飘洒洒、莹洁无声、天地苍茫、冷艳如练,鹅毛大雪几乎是顷刻间就把天地万物打扮成了银色的世界。换做往常,我这喜欢肯定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而那一刻,我却没有了丝毫的兴奋。只是一个劲的盯着窗外的飞雪,心里着急着,嘴里不由自主的叨叨着,不要下了,够了,不要下了。
按照事先的约定,腊月二十八,是我们兄妹去乡下接老母的日子。这是自从父亲离世后就定下的规矩。那一天,根据传统,我们要赶早回乡下,母亲会事先准备了鱼肉豆腐等等,让我们供出父亲的遗照和一应供品,然后作揖并烧化一点冥币什么的,以寄托我们的哀思和念想。整个的程序谓之祭祀挂正月。之后,我们便偕同母亲一起来海门。
也因此,腊月二十七,不但是母亲,即使是我们和弟弟弟妹也都巴望着第二天能有一个晴好的天气的。那一天的大雪消杀了我们对来日的期盼,大雪下了个没完没了。我于手足无措之际唯有眼睛紧紧的盯着外面,心里默默祈祷。下午两点,母亲打来电话说雪这么大,天寒地冻,路上滑,明天你们怎么来呀?我安慰母亲说都是公路,不要紧的。母亲又说,实在不行你们不要来了,我今年自个儿为你爹爹做个祭祀,然后就在家里把年过了吧。我说那怎么行!电话里,我让母亲放心,我们总是有办法回去的。母亲的担心并没有因为我的安慰而稍有开解,放下电话的时候又嘀咕道“路上滑呢,可怎么走?我听了天气预报,说是大雪还会下下去,唉。”下午三点,我再次打电话母亲,安慰说雪会小的,不管怎样我们会如期回去。母亲心事重重的哦了一声。傍晚近六点,母亲的电话再次打来,母亲说,我意已决,你们都不要回来了。今天这么大的雪,现在已经开始结冰,明天即使不下,路上也会滑得不好走,安全第一。听话。我说没事的。母亲坚持着“怎么没事?我的心里都被这雪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到现在连晚饭都愁得吃不下了。”之后,在我反反复复的安抚下,母亲只是一个劲的坚持。
一夜揣揣。天明,我即撩开窗帘,还好,虽然是一夜雪飘,地上已经积满了厚厚的雪,好在此刻已停,稍事耽搁,我们便出发了。
为了不至于在母亲沉重的担心里再加上负担,出发前我们没有打电话。这时候,外面一片白色,真正是天苍苍、雪皑皑。回家的路在一片白茫茫中又硬又滑,儿子小心翼翼的将车速打到最低,大家捏着一把汗,双双眼睛紧盯着路况,喊着小心。路上不时有人跌倒了再爬起,爬起了又跌倒。有的骑着电瓶车,有的骑着摩托车,不管是哪一种的交通工具,其遭遇还是如出一辙。这雪呀!车行半路,大雪又飘飘而至,其密集繁盛的雪花几乎就如打在心头的冰雹。我不由自主的嘀咕着:真的是不近人情的雪!
在经历了路漫漫其行难矣的概叹后,我们终于回到了老家。这时候弟弟弟妹已是先行到达。母亲说,叫你们不要回了,偏偏还是回了,路上很难走吧,直到现在我的一颗心哪才落上了心窝窝里。其实,直到见到母亲,我们的心里也才是安稳了的,大雪的腊月二十八,还有什么比得上与孤身老母的团圆更重要的?
老实说,腊月二十七连着二十八的这一场大雪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雪的不通情理,我想,从那以后,我该是已经对雪再无感念了的。
昨半夜被口渴闹醒,鄙见窗外银色耀眼,初疑路灯光使然,仔细看竟是又下大雪了。第一感觉,哈!又飞雪了啊!再睡已是兴奋得辗转反侧。直至天明、上班,路见邻家小男孩,三四岁的模样,稍瘦,穿了一件唐装的中式小棉袄,站在雪地里,微微的笑着,摆出个深沉的小样,手上捧着一把雪,由着爸爸拍照留影,忽然,脚步一个趔瘸,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嘿嘿嘿的大笑着,再无拘谨,再无深沉。这一刻,我便想起许多年前,那一个穿着红花棉袄的小丫头,也是这般个年纪,比他顽皮些,比他高胖些,小脸儿红扑扑的,哈气如雾,扎着羊角辫儿,十指红萝卜似的,捧着满把的雪,不停的在雪地上追啊,垒啊,要堆一个大大的雪人,系上红领巾,配上大笑脸,让她搂着,说是要能让哪一位哥哥姐姐画出来该多美?
雪又在下了,飘飘洒洒、飘飘洒洒,我一步一回头。童年的旧梦便在这一刻里施施然共着漫天的雪花飘舞在记忆的云雾里。这一刻,我好想雪下得再大一点再大一点。人呢毕竟是自私了,此情彼景,只是因了我心境的不同而有了迥异的改变。因为此时此刻,我的母亲正安然于弟弟家的暖室里。看起来,我终究还是喜欢雪的。只是那一天的那场雪下在了母亲和儿女们彼此相牵的心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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