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那天，微信里到处是写母亲伟大的爱，感恩母亲的文章，朋友圈里也纷纷是对母亲的祝福和讲孝顺的宣传。我不觉得该说些啥，也不知道对谁说。
母亲死了十几年了。十几年，人生不短的时间了，有多少记忆都可以被淡化掉了。已经忘了最初的悲痛，也没有了最初的深深遗憾。母亲在我现在的认知里，就是我确实知道她曾在这世上活过，留下了孩子，她也确乎是离开这世界了，什么也没带走。我相信她是爱过我的，心疼过我的，但我也明白了她还是会撇下我走掉，她知道我会越长越大，越来越不用她担心。她最后能做的就是用生命的离去，教会我接受生老病死，习惯事物的新旧更替，告诉我生命的确就是这么平凡平等脆弱，让我对生命有珍视热爱，对它的失去也并不恐惧吝啬。最开始我是忌讳说死这个字的，深感敬畏恐惧，但现在觉得只有死字最能彻底干净利索地表达一个生命的停止，更能让人不存幻想地接受死忘带来的永久的离别，也更能坦然面对死亡。
随着儿子的长大，我也成了一个拥有成年孩子的地地道道的母亲，体会到了母亲大部分的人生，对于母亲这个伟大的字眼和母爱这种特殊的爱，从年轻时深深地崇敬到慢慢地习以为常，现在觉得不需要什么言语了。
只是看到别人有妈在身边时，有种发自肺腑的欣慰和祝福，似乎从别人母子母女身上，也能感受到这份特别的幸福。
但我完全是个不烂漫不讲仪式感的乏味的懒人，对于节日生日纪念日总会用四舍五入法给舍掉。母亲节这天，我的确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或表达，像平时一样看手机看电视打游戏。前两天就听人家当妈的说子女给自己表示了什么，也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只是觉得儿子是我养大的，知道我是不在意这些节日的，当然不会再费这心思了。于是果然很平静地过了母亲节这一天。至到夜里快十二点，听到儿子发来信息红包问候母亲节快乐，我才惊奇欢喜了一下。这问候吝啬的，一天马上要结束了，才祝快乐，还能快乐几分钟呢？是不是有点讽刺我这个没有仪式感的妈，干脆不提节日或许会更符合我的味道。真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孩子。
儿子到外地上学，真是像我当年一样，没心没肺地适应环境，并不关心家长在家干啥，想自己不，只是自觉遵守没事不联系，问起来报喜不报忧的原则，不到没钱时，不轻易发消息。这次能主动来信问候母亲节，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对于孩子，我觉得应该很感谢他，以后要改改懒散的习惯，把日子过得有些仪式感，庄重且浪漫些。但再庄重浪漫的日子，还能有孩子小时候在身边时更幸福快乐吗？
我似乎没有当母亲的伟大自豪感，觉得对于孩子，我只是尽了一些选择生他而该尽的义务，把他推向社会后，我不知道他从我们这儿学到的东西够不够用，好不好使，但他是他自己了，是社会的人了，他以后得成长靠他自己给自己了。作为母亲，有担忧也必须学着退出来，不能再贪心地掌控他的生活，左右他的思维，窥视他的感情。目送他外出，放手让他去外面的世界过自己的生活，学习工作结婚生子，这是他接下来的人生旅程。我只是看客了，看到哪儿算哪儿，回过头捡起自己没有孩子陪伴在身边的生活，尽量少给孩子添麻烦就是了。
但要感谢孩子带给我曾有的十几年快乐时光。那是我生命里最有趣有力量最快乐充实的十几年，陪着孩子成长的时候，也是自己又从年少过了一次的机会。手把手教孩子各种玩耍，其实是自己乐在其中，找了个听话的玩伴，以儿子的名义满足自己年少时的喜好，滑轮，游泳，打球，公园，野地，电影，美食，宠物，带着儿子就以尽情摆弄享受这些美好自由的时光。功课上，还能复习一下少年时的诗词史地，把理科生的擅长功课在孩子面前，当一把老师的瘾，助长一下孩子对家长的崇拜，挺自豪的。当然，在对孩子礼貌修养的教导中，体察到自身的欠缺和惭愧，这是一个一边教孩子一边自我再回炉的过程。跟孩子一起，才知道幼小生命的玄妙神奇，孩子除了力气小点，他们的脑子真不是一般的机器，灵动，科幻，记忆力极佳，思维神奇，仿学能力超强，真是人生最宝贵的学习时光。怪不得母亲夸我记性好，那也是我像儿子时的最好时光啊，现在有儿子接替了，我也如母亲当年丢东拉西了。自己的过去，在儿子身上，才又读到翻写的版本，才又对自己的成长有更深的认识。感谢孩子重现我的青春，在他的青春里我又读到自己飞扬的不知畏惧的激情的偶有淡淡忧伤的青春。孩子让我觉得自己又重活了一次过往，续写了时光。
到了母亲当年做母亲的年岁，对于母亲的感情像水滴融入大海，没有声音，没有波澜，寻常得像空气，存在却没有了色味，淡然成一个永远的微笑，于心灵里只是一抹温情的云，若有若无地陪伴我的有生之年。而对于孩子，却是那么强烈的感激，还好生命里有了孩子，人生可以如此丰富萌懂有趣，充满希望生机。孩子的蓬勃朝气总是给顺着时光走向深秋的我一种逆天生长的快感。我想，再过几年我会不会和孙子一起吃冰激凌看动画片，和孙子一起萌萌地问儿子一些稀奇的问题？希望可以有这样的机会。不得不说，人生有了孩子，生命里充满了长生不老一样的神奇。
不过，也应了那句话，老不歇心，少没良心。对于母亲，我确乎是不孝顺的孩子，快没有了感恩，也不再刻意去想她对我曾经有多少爱。我知道母亲已经不再感受快乐，也不再悲忧，和土地一样以圆满寂静自然的状态存在。而我，只是一门心思把她当年对我的感情一股脑用在孩子身上。算是一种传承吧，不知道母亲会不会满意。为了有仪式感，献上这迟到的问候，母亲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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