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山的地方就不难有水,有水的地方就不难有村庄,有村庄的地方就不难有村民,有村民的地方就不难有家禽,其中也不难有牛.
至少是十五年前的记忆,依然历历在目.那时家里养了一条会生小牛的老黄牛,人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拥有最真的幸福可惜当时并不知道,那时老黄牛已老,虽然看起来仍然很健壮,就象爷爷,岁月往往是最剧烈、最无情的慢性毒药,当你呱呱落地时就开始中毒,而任何人都不会察觉到,当然也没有解药,所以每个人都会慢慢的老去,再在一息间离开.
爷爷老了,虽然还能挑得动百余斤的番薯入窖,但半余里的山路至少要歇上二、三次,所以除了太忙,一般都是父亲和母亲在做这些重活,爷爷每天都在放牛,放那条会生小牛的老黄牛.爷爷老了,真的老了,仿佛连站着都觉得累,就连放牛也要带一把小凳子,随时准备坐下休息,爷爷坐下的时候总爱用手抚摸老黄牛的牛角边的牛毛,瞳孔里总是流露出一种我至今才懂的表情,每到这个时候老黄牛显得特别乖,象一个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小孩.
每个夏天的早晨,太阳也仿佛耐不住寂寞,要让每缕晨光抚摸每片熟睡的大地和早起的人群,有生命的生命在阳光下都是鲜活着,就连露水也闪着耀眼的光芒,像每个跳跃的音符,为每个清晨还能醒来、还能继续今天而跳跃,能活着的确是见值得高兴的事情,特别是饱经风霜的老人,更加懂得.
爷爷每天起的太早,早得在月亮星辰尚未换岗的时候便已起来,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将能想到做到的一切都想看进心里,爷爷那时的心里在想什么?可惜那时的我还是不懂,当我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爷爷早已背着小板凳、牵着老黄牛,踏着晨雾去牧牛,叮当叮当的牛铃响得老远老远…..
爷爷老了,真的老了!在每晚都会咳嗽,有时我半夜从梦中醒来,爷爷还在咳嗽,捂着嘴咳嗽,咳一下身子也往前窜一下,爷爷为什么老是捂着嘴?是怕把痰咳到床上吗?不会,现在才知道绝对不会,乡村的夜里往往静得出奇,何况是深夜!乡村夜里的静,静得连针掉到地上都能传得老远,静得连蚂蚁的脚步声都清晰的听得到,爷爷,我的爷爷,为什么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人为什么在最不懂事的时候拥有很多却都要失去?
因为太阳也会落山,所以人才会老,但太阳落下去还能再爬上来,人呢?盛夏的某个清晨,爷爷比往日还要起得早,但不是去放牛,而是去上厕所,反复地折腾了整天,那时正值农忙,父亲就让哥哥陪爷爷到村医院,那天,天到黄昏黑了,爷孙两个还没回来,父亲又叫我拿了手电筒和妹妹一起去接他们.虽然是夏天,该黑的时候天还是黑下来了,那时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我们在半路上看到爷爷吃力的走,哥哥吃力的扶,豆大的汗珠,一齐挂在脸上,滴在地上也顾不上擦.爷爷为什么不坐下来休息一下再走,是不是怕坐下来以后难站起来?爷爷的瞳孔里闪动着透明的泪光,看着我们,吃力的用手摸着我们的头,仿佛要将我们刻进他的心,突然间我有种可怕的念头,妹妹也感觉到了什么,失声哭起来,哥哥也在哭,我也想哭,但忍住没哭出来,大颗大颗的泪水冲出我们的眼眶、清洗我们的脸庞.爷爷和年疼我们,总是把鸡蛋放在猪食里煮给我们吃,总是把花生藏进衣兜里,总爱把我们扛在头上,总爱用胡子扎我们稚嫩的脸,总爱在父亲发脾气的时候护着我们……我好害怕,抓着爷爷的一袖不放,那晚觉得特别黑,路也似乎特别长,快到家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也来了,本来想说什么的父亲一句话也没有说,扶着爷爷,母亲抱着妹妹,安慰着爷爷和我们.终于到家了,母亲又开始忙碌,父亲扶着爷爷去休息,那晚,夜比往日更静、更黑…
爷爷还在拉肚子,还能拄个拐杖去打针,还能用眼睛看他能看见的一切,当然也还能看到那条老黄牛,那时老黄牛又生了一条小黄牛,只是爷爷不能再扛个小板凳,牵着牛绳穿梭在乡间的小路上了.
生命太脆弱了,要凋零竟然那么简单,爷爷再也不用拐杖了,再也不用走路了,因为他只能躺在床上了,原来一个人一生最需要的竟然只是一张床!真不敢去想爷爷那段煎磨的日子,一双腿瘦得只有椅脚那么大,一双眼深深凹进骨头里,一双手比筷子大不了多少,身上的几跟排骨竟象鱼身上的刺. 爷爷那段时间里总是不停的哀号,纵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能感觉到他的难受,在最后的日子,爷爷一反以前的从不吃鱼虾类,说吃了是做恶的东西,什么都想吃,真没想到一向脾气暴躁的父亲竟会那么孝顺,从不嫌脏与累,爷爷想到的、没想到的。父亲、母亲都会去买去做给爷爷吃,生怕慢了一步,爷爷又不想吃了.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不会再看到躺在床上的爷爷就害怕了,老天总是不给人忏悔的机会.十五年前的六月十五日,爷爷终于什么也不用再想、什么也不用再吃了、更不用躺在床上 痛苦的呻吟了……他睡着了,睡带一个谁也吵不到他的地方去了,临终前,父母一直守在爷爷床前,可怜的爷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但还是努力的叫,鲜血从他干涸的嘴里流了一地,爷爷的几个女儿、女婿在乡亲的通报声陆续赶到,爷爷还在努力的叫着,但所以的人都没听清楚爷爷要说的话,血已染红了爷爷的衣衫和被单,哭声、叫喊声直上云霄,当母亲终于想到爷爷要说什么时,已经迟了,爷爷睁大的眼睛和张着的嘴再也不能动了.噩耗带给人类的永远是悲痛,当我们来到爷爷的身边,爷爷已被移到门板上,嘴还在张着,仿佛在叫喊我们的名字,因为太吃力,嘴角还在滴血,双眼一直努力的睁着,仿佛要看见我们……
爷爷终于离开了我们,抛下了他深深不舍的家,再也不能在想叫他时他就应了,再也吃不到他留给我们的东西了,再也摸不到他发光的光头了,再也听不到他怕鬼时壮胆的叫骂了……失去了,就着难道永远失去了,爷爷去不久,家里的老黄牛被卖掉了,那条小板凳也被藏到了楼上,爷爷生前的衣物都烧掉了……
有天堂吗?天堂在哪里?天堂里是什么?
有的! 天堂在天上!天堂里是天堂!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qgmw/show/1639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