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咸淡淡的,吹着满是星辰的夜。岸边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轻轻的海潮声和一种类似号声的声音。夜很美,圆圆的月亮映在海中,又前后左右不停地抖动着,像是被分成了许多个小月亮。
岸边的礁石也映在海水中,给月亮们一个蔽身之所,让它们在海水中嬉笑着捉迷藏。再近一点望望海水,便能看到一双深邃明亮又写满忧伤的眼睛。一个少年坐在礁石上,瞅着海的尽头。
“少爷,回家了咧!”
长长的回音使夜更深了。少爷猜这声音的主人一定是老周。老周是个善于挺胸抬头又善于弯腰的人。但少爷认为“会做事”的老周只是家中的一条摇尾巴的狗。老周总能讨得老爷的欢心,不然,他也不会从一个穷包工一步一步爬到管家的位置。
可少年不想回家,他不想回那个冰冷的樊笼。老爷、管家、先生,一个个拼命地往他脑子里灌输思想,不管他是否能接受,是不是认可。
“少爷,要回家啦!”
月更圆了,这声呼唤,像是平白在月亮上镀了一层阳光。不用猜。少年便知是阿妈在呼唤他。阿妈不是他的亲生母亲,阿妈是他的奶娘兼保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老爷家中,他觉得只有阿妈真心对他好,阿妈从小疼他,爱他,在他受委屈的时候安慰他,给他母亲般的爱。
可少年不想回家,他不想看到家中那些陌生的亲人。他的大娘,二娘……十二娘,都在争权夺势。而他可怜的阿妈,他无力保护的阿妈,只能是个任谁都可以颐指气使的下人。
“十三少,家去家去……”
清脆的声音贴着海面,划进少年的耳朵。少年望看午夜的繁星,不知这招呼有何意味。发出这招呼的。大多都和少年一样,都是各家族中唯一的男嗣,也是各家族未来的希望。少年和他们的关系很好,但每个伙件都在暗暗竞争着,毕竟,长大后,都是对手。呵呵,这一段难能可贵的友情啊!尽管颇有意味,但还是珍贵的。
可少年不想回家,他的那群同父异母的姐姐妹妹,没人喜欢他。因为他夺走了老爷太多的关注。少年不喜欢那种关注,可她们喜欢。那种关注,意味着将来的荣华。没有人会因为他将是下任家主而投来和善的目光。毕竟,决定她们将来的,只是老爷一句话的事。
“小十三,回家吧!”
月光在海水中颤了又颤,少年的心也随着月光上下乱颤。夜的光芒和静谧,唯美而令人陶醉。少年喜欢听到那位邻家女孩的声音。他对那女孩,有种特殊的感情。他觉得或许她才是自已的亲人。少年极愿听到女孩略带强横的语气,也愿意听她的话。
可少年不想回家,即使她的呼唤,少年也不想回家。
烟笼寒水,繁星褪去了光芒,月光也淡了很多。少年想:一直这样多好啊!就要现在这样,世界都静了。少年从礁石上跳下来,走进湿润的沙滩,一步一步朝着海走去。
“呀!少爷!原来你在这里咧!”老周长长的声言,在这寂静的夜,升了一个八度。
许久,才见老周肥硕的身躯迅速地挪过来。脚下的布鞋一颠一颠,未触及海水,老周便跌了好几个跟头。
等到老周跳到少年身边。海水已到了少年的肩膀。老周一把抱住少年,边嚷到:“少爷,少爷!您这是干啥子咧!老爷在家急坏了都!”
少年拼命地往海水里跺脚,挣扎着想从老周怀里跳出来。可他哪是老周的对手!少年急了,略带哭腔地叫喊:“放开我!你滚开!你这奴颜卑膝的家伙,你这狗东西!”
老周肥硕的身躯在海水中顿了顿。他不再叫嚷,只是沉闷着,用尽力气将少年拖上岸。
少年坐在旁边略干的沙难上,一声不吭。老周坐在离少年三四米外的地方,远望着少年。他呼哧呼哧喘着气,但也一声不吭。
东方泛起鱼肚白。老周咳了一口,腮旁的肉颤了颤,吞了几口吐沫,欲言又止。
少年也不瞧他,瞅着海平面,平缓地说:“老周,你为啥要救我咧?”
老周笑了一下。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才开了口:“这个……其实少爷您知道。”
少爷猛地扭过头,直视老周,说:“你说,你这么活着,又为了啥咧?”
老周没看少年,也瞅向海平面:“为了啥?啥也不为,就为活着。少爷,这世上啊,总有苦要受。俺是做奴才的,就有做奴才的命。可总归有盼头不是?俺家媳妇有关节炎,得花钱,俺就得拼命地赚钱。可俺娃儿今年考上了县中,俺心里头高兴!有的是劲儿!嘿嘿,这世上啊!也总有乐可享。少爷,您说是吧!”
少爷盯着老周发了呆。过了会儿,他回过神来,又想了想阿妈和那女孩。猛地站起来。朝老周走去:“走咧,老周。回家去咧!”
月亮没了踪迹,太阳从海面探出了头。海风轻柔地吹过。呵,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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