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长的一串名单,为啥就没我的名字? ”
[长篇连载]不骚情,不青春37
七月二十八日,那个令我忐忑却又隐隐盼望的发榜日子终于来到了。
一大早,我头枕着胳膊,望着发黄发暗的苇子屋顶,脑子里成百上千的念头绞成一团乱麻,心脏跳得简直让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我扭头,目光歪向身旁暗黄色的石灰墙壁,终于决定要起身下床,可内心的虚空让整个身子被抽去了脊柱似的软弱无力,犹疑间,娘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出来:“赶紧起啊,今天不是发榜吗,赶紧去看榜啊。”
我口里答应着,慢腾腾起身,胡乱吃了几口饭。爹还没有下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默地抽烟,眼睛却时时地瞧向我,我低头,躲闪着爹的目光,把头几乎埋进了饭碗里。
“去吧,看看也就放心了,早去早回。”
娘还想说什么,但她的嘴动了几下,终于什么也没说。我推起车子往外走,身后又传来娘的嘱咐:“早点回来,你叔他们几个都在家里等你呢!”
我当然明白娘的意思。
如果考上,我一定会早点回来,本家的几位叔叔一定会在家里等我的,他们盼着我考上,高兴地喝个痛快酒这对整个家族来说,都是大事情,我知道。
阴天,没有风,厚厚薄薄的云把天空摊成一张发皱的黄纸,脏兮兮得像被岁月糟蹋得发了霉,我怀疑今天很可能又要下雨。
我飞快地骑着车子,汗涔涔地从额上从脖子里流淌,我掀起背心,胡乱地擦了把汗,继续往前骑。
不知怎的,离学校越近,我的心反而越紧张,忐忑、惶恐中隐着几分期冀,车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过了这个村,就能远远地看到刷锅中学的影子了,那张红榜是贴在教室外的墙壁上么?那张大大的红榜上,会有辛梦远的名字么?我一边骑着车子,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这时,我远远地看见了老牛,他正从学校方向骑着车子赶过来。
迎我么?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老牛满脸的汗,但他的眉目之间透露的欢喜无法掩藏。
“考上了,你?”
老牛点头。
我的心更紧张了,我呢,我考上了么,可恶的牛三皮,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
“我呢?”
老牛的脸灰了下来,他摇头,叹了一口气。
我的心猛地“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猛地一击。我盯着老牛的脸,我怀疑这老小子开我的玩笑。可他脸上的神情不像玩笑。
但我还是不死心,又问了一句:“没我?……真的没我?”
老牛点头,面无表情地“唉!”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汗一下子窜了出来,一股凉意从腔子里向外透出来,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直燃烧在心里的那把火渐渐地暗了下来,最终完全熄灭,只留下一团灰烬堵在那里。我呆在那里,扶着车子,如一株被风揪扯着的无助的玉米棵子。
“几个?”
“全乡14个,咱学校9个……”
全乡14个,刷锅中学9个,在这9个人当中,竟然就真的没有我!
痛苦,懊恼,沮丧完全占据了我的心灵我可是稳居全乡前三名的学生,很多时候我是第一,第一!怎么就能没有我辛梦远的名字,苍天啊!
“她怎么样,她?”沉默了好一会子,我又问。
老牛摇头,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的心又是一沉,像石头沉在了黑暗的大海里我不敢想象此时韦一巧的样子,她来看榜了吗?她一定会来看榜的,看完榜之后她会想什么?她正躲在某个没人的地方流泪吗?她会不会在哪个地方等我?如果见到我,韦一巧会不会扑到我的怀里大哭,还是板着冷脸责备我轻浮地闯进她的生命影响了她的学习?
“我去看看榜!”
“别去了,看了又怎样?万一遇到老吕你能说什么?别去……”
老牛劝我我知道他是怕我难堪,但他又怎么知道此时的我内心里的那千种不信万种不甘啊!
我必须得去,让我亲眼看一眼榜单,亲自搜寻一下榜单上有没有我的名字。万一老师们写错了榜单漏掉了我,万一老牛看得不仔细落下了我的名字呢,不行,我得去!即使明知是妄想我也得去。
我们调转身,推着车子,谁也不说话,默默地往前走。
终于,我站到了榜前。
红红的榜,大大的喜字,下面是一长溜黑黑的名字:
牛波
孟蝶
罗蚕
马尚啸
余小红
……
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搜索,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生怕那茶碗大的字会被我漏掉哪个似的。
没有我辛梦远,也没有韦一巧!
我站在那里,一切如往日那曾反复做过的梦一样人家考上了,学习和我差不多或者明显不如我的人家考上了,而我没有考上,成了最后的失败者!
然而,事实和我所做过的梦却又不完全一样我没有哭,没有梦中那样激动和癫狂,既没有撕红榜,更没有把它扯碎踩在地上。我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眼里空洞洞的,脑子里空洞洞的,朽了的木似的,也许一阵风来,那朽木就会“啪”地倒下,碎成粉末,随风而去。
我的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老牛没有劝我,他紧紧地站在我旁边,搂着我的肩膀,任凭我的泪水放肆地流淌。
耳边,有别人的笑声,他们在庆贺着自己的胜利,也有同学和我们打着招呼,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我的心里,脑海里,眼前,只有那张大大的红榜,那红榜不像是贴在墙上,倒像是天上脏兮兮的云摊开了铺满整个天空,那榜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名字都像山峰崩塌了似的压过来,压在我的心口,提醒着我:“没你!没你……”
刹时,红榜变成了马尚啸嘲笑的脸,变成了范子夫疯狂的挣扎,变成韦一巧幽怨而又悲酸的眼神……我两腿发软,心慌如风中的叶子,泪水不停地淌在脸上。
老牛一步不离地陪着我,对着打招呼的同学微笑,摆手示意他不想让我呆在这伤心之处,他不想让我包围在别人的欢笑里舔着自己撕开的流血的伤口。
没有什么能比安静更适合现在的我,没有什么能比泪水更能抚慰受伤的心。
站了好久,我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呆呆地立在榜前,可我的眼睛却时不时的四处张望。
老牛当然知道我在张望什么,看我一动不动,他轻轻地说:“走吧,兄弟,她来过……早就走了……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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