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次路过在村边上的初中学校,我在上了锁的大门前往里面张望了很久。我的记忆里有一种春风,它吹起在农村的田野里,带起一层尘土顺着学校操场长长的外墙吹来,吹散我的头发,吹歪我的小脑袋,吹举我的双手,吹开我迈大的或者想跑起来的步伐;那操场上,一直走来一个拎着一双跑鞋,带着满脸阳光和些许羞涩的少年。
13班时的XH
我大概是以全校第一名,进入当时乡里的初中学校的。我在学校的院子里踢沙包玩儿的时候,好像听到旁人议论这件事。那年我中考317分,本来是可以去镇上新成立的重点初中的。后来分数线做了一个小的调整,据说是把附加题的分给去掉不算,这样我就差了0.5分,落入掏钱可去的那一档。所以我几乎以全校第一名来到这所非重点初中学校,也大概是真实的吧。
我第一次走进初一13班的教室,站在讲台处,想顺着课桌间的一个通道往后走的时候,抬头看到,在正前方较后排处两个正在打闹着玩儿的男生。而其中一个男生恰好右侧着身转过头,看到了我。他的嘴角处还带着打闹而来的笑,他的眼神却已经出离并且停顿,像是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哦”。
我记得那场永恒的四目相对。我正是从那时候的那一眼,就开始喜欢这个叫做XH的男生的。
初一开始时有几场考试让我觉得蛮有意思,可能是大家都想不枉我这入学第一名的“头衔”。比如考试数学,尽管我觉得考得挺差,成绩出来也只有80分,却依旧是班里的第一名;比如说英语,我当时确实不知道,am后面不能再用don’t,但是我的英语分数总是班里最高的。
在一堂英语课上,刚学完一组对话,老师让大家看几遍,过会儿点名背诵。我就是被叫起来,然后当当地背出来。XH坐我右边某处,一直吃惊地仰头盯着我,大概是在表示:好厉害!
他就是非常羡慕我的好成绩,而且好像也为我感到非常开心和骄傲。
年终考试的时候,我考的班里第三名。我没有觉得这个名次不好,我也一点不记得第一名第二名是谁。我就记得发家长通知书的时候,先叫的XH,隔两三个人,他还没有走回座位的时候,又叫了我的名字。于是他又转回讲台,帮我去取我的家长通知书。他的脸上带着称赞、高兴和骄傲的笑容,就好像我是他什么人似的。他把通知书递给我,我就害羞的接过来。我也高兴他帮我取下来,就好像他是我什么人似的。
他之所以为我去取通知书,因为我们坐在同一排。两张桌子并在一起,他在里面的过道处,我在外面靠墙的过道处。我们都属于个子比较高的,坐在倒数第三排的位置上。
当隔一段时间,大概是为了防止我们的眼睛不斜视,两个桌子互相调换一下位置的时候,我和他都坐在桌子里面,也便成为了挨在一起的另一种“同桌”。那个时候,我就盼着这样的换桌。
在我俩“同桌”时,有一次我在纸上随便写字写着玩儿,他看着我写了一会儿,然后只顾盯着我的笔和纸说:你写“爱情”。我耳朵听着,心想这么说多不好意思啊,却低着头,不讲话,继续瞎写。就像我没有听到一样。我忘记了,我有没有写那两个字。我应该是没有写。
整个初一我们好像一直在重新排座位。XH还坐过我后桌的位置。有一次我身子向着后面有什么事情,不小心用自己的手碰压在他放在桌面的手上,我满心的激动,害羞,还有一种小美好。而他呢,看我一眼,兴奋着又和别人打闹起来。
初一要结束的时候,我被评为班里的三好学生,得到一个奖状。我觉得我被评为“三好学生”是不合适的,因为我只不过是学习成绩好一些。我还在那时成为了班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入团的。老师把我叫到讲台处,让我带五毛钱,是团费。
放暑假时,我搬上自己的凳子准备回家。我们那个时候上学,坐的凳子是自己搬去的,所以放假还要搬回家。
我搬着自己的凳子从教室门口走出来,看到了坐在门外旁边的XH。爱闹腾的他看起来有点儿蔫吧。我总觉得他是不舍得让我走似的。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默默地走过平台,走下台阶,走到大院子里……我们都已经知道,等开学来上初二时,我们13班就会被“瓜分”掉,分到其他的4个班去。我最大的愿望是能够跟XH分到同一个班。
我如愿以偿,我们两个都成为16班的学生。
数学老师的蔑视
16班的班主任于老师,也就是我们的数学老师,是一位胖胖的戴着眼镜的女老师。说来我和她还算是挺有缘分。
我去镇重点初中参加升学考试时,——只有个别有资格的学生才有机会去重点初中参加考试,——于老师就是我考场的监考老师。我当时坐在考场上最右排第一个桌子的位置上。
想来我大多数考试都是坐在第一排的,比如初中时的多次大考小考,比如唯一的高考。我在考试时是经常给大家递纸条的。我对作弊没有明显的是非观念,我只是知道他人想让我帮忙,我不好意思不帮。初一时的某次考试,我就是坐在第一排,给第二排一个叫李红伟的男生递纸条。其实他的学习成绩也很不错的。这个男生长得高高瘦瘦,腼腆爱脸红,但是也爱逗乐。我觉得他挺可爱的。
再回到我考初中的考场上。我一个同学的姐姐在这个学校里当老师,她串考场的时候走到我这里来。她看一眼我的试卷,可能觉得我哪个题目不对或者不会,想用手对我比划一个什么。但是我根本看不明白,我也不想非得为那么一个题去作弊。而这被监考的于老师注意到了,她走过来,开始专门盯着我。
所以这个胖胖的女老师,并不“和蔼可亲”,相反相当“不饶人”。她大概是因为家庭的原因,从重点中学调到我们学校的。她的老公后来成为了我们学校的(副)校长。
有一次数学课上,她在黑板上留一道较难的几何证明题让大家做。我是一个害羞的学生,我尤其不喜欢自己在做题的时候被旁人看着,那样我就会更做不出来。这道题我是没有思路的,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如何去下手,而偏偏于老师就在我桌子旁边,高高地站着瞅着我。或许她瞅着我,是因为觉得,我是那个有希望做出来的人。但她见我写不出东西往前走去的时候,还不忘回头蔑视我一眼,好像在说:也不算个棒学生嘛。
这我一眼看到了,到现在仍然记着。既然你瞧不起我,那你就瞧不起好了。
她应该也不是单纯的不喜欢我。她确实是一个有能力有个性的老师。她的那种眼神,大概就是不她由自主的表现出来的一种常态,诉说着一股“我才时最厉害的”傲劲儿。
我在16班的第一次大考,大概就是年终考试吧,考了班里的第二名。这次我记得第一名是谁,是一个高高的胖胖的特别容易相处的女生,她叫刘莉。就是她长得确实不太好看。我这个班里的第二名,排在年级第五名,还被奖励了5元钱。
16班时XH
16班的时候,不清楚为什么,XH去坐到了教室第一排最右边靠墙的位置,还没有同桌。他大概跟我说过,是因为自己近视眼才要求并且同意被排在那个位置。可我却一直在自己想,他当时是想好好学习吗?
而我依旧坐在倒数第二排。最后一排是几个混混儿小男生,名字叫闫小峰和李永伟。因为他们非常调皮,所以有时候我竟然能跟他们玩起来。比如我记得有一次,闫小峰手里捏着一排火柴,划燃第一根,然后让我把火柴去吹灭。好几根火柴头,火会越吹越旺的。我身子冲向后排,不玩儿了扭转向前的时候,看到过坐在前面比较孤单的XH。我总觉得对不起他。他有时候还是会串到后边来,向我借作业本去抄作业。我不希望他抄作业,但是我又不忍心不借给他。而如若不是他过来跟我借一下作业本,我们还有什么机会能够说上话呢?
XH跟我讲过,让我去坐在他那里,和他坐同桌。这个事情我没有怎么当回事。除了我害羞之外,好像班里也没有男生和女生坐一起成同桌的啊?而且他也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我。
就是我们两个的位置在教室里这样一前一后斜对着遥相呼应的时候,发生一件让我觉得最“荣耀”的事。
夏天的时候,我们是上晚自习的。晚自习停电是不常有的事,所以有一次停电了,整个教学楼都黑了。大家都在教室里嗡嗡着,或者走出去到阳台上。我们认为停电可能就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但我在阳台上,还是看到了蜂拥着挤在小卖部的门口买蜡烛的那一堆人。那是学校里仅有的小卖部。没有想到XH最先把蜡烛买上来。他向我展示,然后把蜡烛一掰分为两截,把下面较长的那一截给了我。我高兴着尽快把蜡烛点起来,我要让我自己的位置在教室里最先亮起来!他走回自己的位置,也很快把蜡烛点了起来。这样,我们两个的桌子上,在教室里最先亮起了光。我总感觉,好想看到他,扭过头对着我,开心地笑。
除了这件最“荣耀”的事,还有一个我对他“最无言”的瞬间。
有一次放学后,我在后门处的阳台栏杆处站着,看着远方发呆。他走出来看到我,便扶着栏杆站在我的左边。他瞅着我问:你不走啊?然后又说:那你不走我也不走了。我心里愿意。但是我什么话都没有讲。他无趣的站了一下,然后默默无声地转身,下楼梯,走掉了。我还是在那里站着,为他走掉而有些伤感。
《北京爱情故事》里有一个情节。青葱岁月里的男生对女生有好感,但好几次都没有得到女生的回应。当女生碰到些事情,想找人陪一陪时,她主动跟男生清晰地表达:如果你不着急回家,可以陪我聊一下吗?我永远不会表达出这样的心愿来,我连一个简单的“好”都说不出来。
我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呢?我认为他说“我也不走了”,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你也不走了,那是要干嘛呢?所以我觉得他该接着问:我们一起做作业吧?或者我们一起在这说会儿话吧?这样我才能给予他一个“是”或者“否”的回答。而他那“半截”话,对于羞于表达且不善于沟通的我来讲,就像面前有一条想跳过去却又怕宽怕深怕急而一时不知怎么过去的河。我愿意让你留下,但我心里还在不确定,你到底为啥不走了呢?
也或许,我就跟爱“蔑视”人的数学老师一样,用沉默无语来表达着我实则感觉欣喜和“骄傲”的内心。
初三的时候来了一些复习生,我们好像都调了座位。这次该是我向右向后扭头才能看到他,而有一次我看到他,是坐在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复习生旁边。他好像也看到了我,或许他还觉得对不起我。我暗自伤心。但我心里更多的伤心在于,他终于开始一门心思和漂亮女生玩儿,而真的不知道学习了。
他还是会到我的位置上来。某一天用手指跟我比划,说我就差这么一截,就可以考上一中,所以要我好好学。某一天带着一张他的照片,过来给我和我同桌瞧。我看后心里想着,好帅的。然后又不好意思地把照片赶紧还给他。我是几年后才问自己,我为什么没有想着留下他的照片呢?就算是客套也应该有的啊?
我某一天看到他搬着凳子从后门出去了。我没多想是为什么。直到后来,我的伙伴问我:XH是退学了吗?!
XH确实是退学了。他退学这件事,他一点儿都没有对我讲。
两堂化学课上
第一堂化学课,是XH悄悄地从后门溜进来。
那堂课是下午的第一堂,XH迟到了。他悄悄的从后门溜进来,挤坐在最后排A的凳子上。
那天,我同桌没来,我同桌旁边的同桌也没来,我的旁边有两个空位。XH正是挤在第二个空位的后面。忽听A小声说:还不上前面去!想不到一向不爱说话学习特棒的A也会说这样“调皮”的话。而XH却真的在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东西的时候,从桌子上越过,跳到了我同桌的座位上。
我说:在后面坐着好了…… 尽管我愿意让他坐过来。他说:上这儿怎么了…… 我问他为什么迟到。他说:回去了家里没有人,我得自己做饭。我说:那就别吃饭呀!他说:不吃饭咋行?再说回家就是吃饭去了。
我很后悔没说让他去我家吃饭,或者我怎么想办法给他弄点吃的,让他中午大热天的就不用回家了。我家和学校是邻村关系,我经常走着上学;他家和学校隔着好几个村,他骑自行车上学。
化学老师在讲考过的试卷。我看了老师一眼,他的眼睛从我们这里划过之后又继续讲课。他肯定注意到了他溜进来,也发现他又坐在了我旁边。
我盯着XH说:要不要看卷子?他始终没有看我,只顾盯着手里那支正玩弄的笔,摇摇头说:不。
我早就发现他那红扑扑地脸蛋儿,还想笑他。天气是有点儿热,他刚骑车赶回来也不假,但他坐在我的旁边是很特殊的,我们这样小声的嘀咕也是很特殊的!不知他是不是也会有些害羞呢?
第二趟化学课,我光明正大地从后门溜出去。
这堂课跟XH没有关系,是一个让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我自己。
那次是我来例假了。我必须要去一趟厕所。我不想在大后排的位置上举起手或者站起来跟老师打报告。我先显得焦灼地看了老师一会儿,大意是告诉他我可能有什么事儿。然后我静静地在他面对大家讲什么的当儿,站起立,退几步,再扭转身从后门走出来。
我下楼后去了老师们的宿舍处,我得需要去借一些卫生纸。那个时候是不是还没有卫生巾?我去找的是化学老师的媳妇。我对她说明情况,她给我一些纸,我才去了厕所。然后我又走回教室,悄悄地坐回座位上。
化学老师和他媳妇算是我的“熟人”,因为我大伯和他们有交情,他们也都知道我。依我这样腼腆的性格,熟不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我却知道,真的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可以优先想着找他们。
历史老师的100分
历史王立杰老师,名字竟然一想就可以记起来,——这三个字的写法可能不对——,是一个有点文静和文艺的年轻老师。我记住他是因为,有一次历史考试,我明明有些空都没有填,但是他却给了我一百分。还在发试卷的时候表扬得满分的我们。
这多少让我觉得,有点儿像小学时的小g老师,有点儿偏向我,所以在某些不太重要的地方,就故意地放过我。我脑子里至今还留有,他摸着自己某侧下巴处的一个小“猴子”,像是在思索什么,往下瞅着我们的镜头。他应该是在初一的时候教我们。
我想,是不是这位历史老师也比较喜欢我呢?可是我不是太喜欢你呀,我喜欢调皮逗乐的男生,就像XH。
那个专门问我“XH是不是退学了”的女生叫ZSJ,她是我的同桌,也算是我最好的伙伴。我们两个有一次想在校运动会上参加跳远,便在快放学时去操场上跳远处的沙坑里跳着玩儿。然后,ZSJ扭头笑着对我说:你看谁来了。
我扭头看到,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一双跑鞋,脸上带着灿烂笑容,迈着一双长腿昂首阔步走来的X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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