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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上的友情

年节里,大家都很忙。春节刚过,酒席应酬多,拜节的也多。若是走在路上遇见熟人,打声招呼顺便问一句:“忙啥呢?”“走人户呀。”这样的回答,必定是听得最多的。

农村办酒席,请了专门的“一条龙”上门服务,在自家院子里起灶搭棚,好不热闹。吃罢午饭,宾客就散去了一多半,留下的一些,渐渐凑了牌局。他的父亲七十大寿,席开二十桌,看着他夫妻俩忙前忙后的身影,我实在不好意思提及想去茶山的想法。况且我知道他是麻将高手,这样难得的热闹日子,他该在牌桌上陪亲友“撕杀”。

我正踟躇着的时候,他拿了方便袋和小铲子从堂屋里出来,说要陪我去爬山,顺便看看能不能挖到一点折耳根。犹疑不安的情绪,立即被满心的欢喜挤压得没了痕迹,兴致勃勃的跟着他朝山里走去。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片茶山。离家的这些年,某个时候,总会想起它,心里碎碎念着,想再去看看。进山的路,越走越荒芜,小路的两旁,长满了没膝的茅草。一小片带尖刺的黄果茄匍匐在草丛里,高高低低地举着它金色的圆圆的果实。

绕过一片松树林,一条干涸的山涧,露出细沙的河床。追着岁月走了一程又一程,时光像一把刻刀,不停的在脑海里划上新的印记,模糊了记忆的痕迹。此时的我才找到一点儿方向感,这条山涧,从十七岁那年的茶山上奔流下来,那时候,泉水清澈甘冽,初夏的落日时分,我们在下山时,常常蹲在山涧旁,清洗摘完茶叶后的手指。

故乡出产绿茶,这一片绵延的山,是普门茶厂的茶园。一层一层修剪得整齐平整的茶梯,从山脚延伸到山顶。开春后茶树抽新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附近的乡邻都可去帮忙采茶,赚取一点儿零花钱贴补家用。

我和他就是在采茶的时候认识的。记得那天收工,我站在等着称秤的队伍里,一个男孩子看着我问:“你是不是姓沈?”我斜着眼瞄了他一眼,不说话,一副懒得搭理拒人于千里的姿态。囧得他赶紧解释:“你别以为我是专找女孩子套近乎的无赖呀,我也姓沈。”“你——姓沈?”我有些疑惑的问。“是啊,我爸爸,就是街上供销社卖盐那个。”唉呀!这样一说,我就知道他了。小时候,常跟母亲去赶集,供销社的柜台好高,我踮起脚尖,使劲地朝柜台里张望。母亲每次都让我管那个卖盐的叫哥哥。这样算来,我不就是他的姑姑了嘛。嗬嗬,我这姑姑,可真傲气呀!

好几年前,就听说普门茶厂倒闭了。心里还想着,那些茶树,无人管理采摘,枝叶狂放着自由生长,一定很高了吧?来到山脚下,抬眼望去,不见了记忆里的层层叠叠的绿,只有零星的几株杉树苍翠着,点缀在漫山遍野枯黄倒伏的独蕨萁草里。那种苍茫的枯黄,窥视着心里的那点碎碎念想,不由得让人失落和惊慌。

上山的路被野草和刺藤掩埋,依稀可辨。我们踩着齐腰深的独蕨萁草上山,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他抱着我们脱下的衣服在前面开路,临近半山腰时,我说:“太荒蛮了,不然就不上去了吧。”话音刚落,只听得前方不远处一阵急促飞奔的飒飒声,来不及反应,还未看清是何种的野生动物,它就消失在远处的竹林里了。吃惊之余,又喟自感叹:还好,这个季节,没有蛇,不然,是万万不敢贸然上山的了。

几株小小的茶树,散落生长在山顶的芭茅丛里。还好有他的坚持,我们终于不辜负此行。他指给我看不远处的那棵松树,还有曾经歇息的石头平台,笑着问我还记不记得。眼前的景致荒芜,记忆却格外清晰起来,那一段一起采茶的少年时光,还有采茶人的谈笑声,搅乱了山风。站在高处回望,那些低低矮矮的小山坡,在阳光下覆了一层薄薄的轻雾,像波涛一样起伏着,涌动在脚下目所能及的远方。

下山的时侯,正遇上几个人在山脚下垦荒。几只山羊摇头晃脑的啃着青草,时不时抬起头甩几下耳朵,咩咩叫上几声。他说,这些山又承包出去了,听说是要种药材。我回头去看那些枯黄的山,茶树没有了,还好,朋友还在。我们从少年走到中年,相互理解、扶持和关怀,见证彼此的爱情、亲情和生活。不常联系,却时时想起,这就是友谊最好的状态。

雨天,最适合忆旧抒怀,静坐窗前,看那一叶一叶的绿茶在杯中浮浮沉沉舒展,就会想起那年的茶山。天空蓝汪汪的,高远深邃,云朵洁白轻盈,山风那么温柔,阳光带着彩色的光晕,穿透山顶那棵松树的树冠。背着茶篓的少年,扬着一张真诚明净的脸。我把人生中最好的友情,挂在云端。

好多年过去了,我们还能一起回到初识的地方走走,实属难得。光阴易逝,友谊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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