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那充满岁月气息,朴实无华的泥墙老屋。
敦实的泥墙上一顶青灰色的瓦斜铺在尖角的泥墙两侧,屋顶最高处是一排青石砖盖住,石砖上是一只眺望的石鸽,像是在憧憬美好。在美好的笼罩下,是一个恬静安谧的家,承载着好几代人的希望,带着润人心田的余温庇着他们劳作耕息。
任凭风雨蹉跎,日月沧桑。自有记忆起,它像一位风蚀残年的老者耸立在那,顶天立地。那层层相叠、错落有致的青瓦下,掩盖的是童年的欢声笑语。厚实平滑,散发着泥土气息的泥墙内蕴藏的是小小的梦想。
因为小小的梦想,那搁置着一张八仙桌,一张窄小的案桌和古朴的雕花木床等简易的摆设的小空间里给了我无尽的幻想。当然,还有垂到窗前的千纸鹤风铃,在千纸鹤婀娜袅袅的、随风摇曳的时候,总会撕下书纸折叠各式各样的折纸,三角板、纸飞机、纸相机、纸青蛙……有时,也会在窗前的案桌上握着毛笔带着一丝憧憬在粗糙的牛皮纸上书写。说是书写,不过是歪歪扭扭的涂鸦罢了。
偶尔,也能写出一两张自我比较满意的字,然后兀自用图钉一摁就把那瞬间的满意留在了墙上。不久之后再看又觉得实在别扭,又撕扯下来重新书写,如此这般反复,渐渐地,平滑的泥墙变得千疮百孔。
那时候,到了雨季,雨水侵袭时总能找到泥墙的小缝隙,挟裹着黄泥意图借着墙体顺流而下。晴天后,墙面上就会突兀地多出许多条泥杆,像大哭过的面孔,脸上留有清晰的泪痕。因此上学堂时,最希望能拿到报纸,然后把泥墙都贴满,不够的,家里的万年历自然是难以幸免。
当泥墙被改头换面后,雨的到来显得温柔起来。雨淌着青瓦,遇见屋檐,短暂地交织就滑落而下,留下一幕缠绵的雨帘。雨滴落在屋前的泥沟里,绽放一朵朵水花,在脑海里,那雨水敲打青瓦的"沙沙"声还萦绕在耳边,要是在春天,早早地便爬上楼,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聆听雨与瓦的节奏,如同美妙的摇篮曲,带着梦酣然入眠。
檐外飞燕
当雨季过后,迎来的是久违的明媚。总有几只春燕急着安家,扑棱着翅膀闯进厅中,叽叽喳喳地在房梁上查探一番后,便衔着春泥枝桠来回筑巢。也许是因为安家的缘故,它们你来我往,似乎不觉得疲倦。在彼此相互配合下,约莫一两天的时日,一个泥巢屹立在房梁上。
习惯了与它们同一屋檐下作息,疏忽月余时间,竟发现有小脑袋探出来,带着好奇的目光熟悉这片小方圆,当发现厅内有人时,立马投来呆滞的目光打量,偶尔晃动下长有几樶雏毛的脑袋,似乎在证明它们的存在。
当母燕衔着虫子奔着巢迅疾而来时,嗷嗷待哺的雏燕们像闻到了美味一般,顿时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喋喋不休地叫着,唯恐鸣叫声小了,低了,被湮没了会饿了肚子。一个个黑溜溜的小脑袋把稚嫩的啄撑的大大的,等待母燕的"空投".
当肚子的饥饿被驱走,当身躯被长出的新毛所覆盖,飞翔的欲望开始萌发。可是它们又是害怕,在巢边缘扑棱翅膀,怕离开巢再也品尝不到美味了。于是又赶紧悬崖勒马,栖回那暖暖的窝里。
这时的母燕并不急着去喂养雏燕,它衔着虫子停在屋檐外的电线杆上。从夹着虫子的啄子里挤出一丝呼唤,似乎在告诉雏燕们,先飞出巢外到达电线杆上的就可先食果腹。也许是捱不住食物的诱惑,片刻后,腾地从巢里冲出一群雏燕,跌跌撞撞地朝檐外的电线杆飞去。羽翼未丰的它们飞不到几米远就扑棱扑棱栽了跟头。但是,它们似乎不觉得疼痛,再次翻回身来,用树枝一般细的腿蹬了蹬,再次争先恐后朝前冲去……
在反复的扑棱下,渐渐地,它们能操控自己的羽翼。身体在羽翼的挟裹下,它们慢慢地懂得它们天生特有的飞翔,乃至之后飞翔成为一种习惯,久而久之,当初练习飞翔时的艰辛慢慢地淡出了它们的生活。
晴天里,檐外的电线上常能看见燕子一字排开,左瞅右瞧。突然地,扇动翅膀疾速朝门前的田野里掠过,便有一只虫子在燕子的嘴里蠕动挣扎。偶尔,也有一两只燕子拥有闲情逸致的,飞到屋顶的石鸽上与石鸽一同瞭望,俯瞰大地,像是在纵情享受这美好时光。
慢慢地,倾巢而出的它们开始不归。也许,对于它们来说,野外的风花雨露胜过安逸的窝,或者说它们已经大了,那个小窝已经容纳不下它们的凌云展翅高飞。偶尔,会飞回一两只燕子盘旋片刻,似乎对曾经的故土还留有一丝眷恋,不久又没了踪影。
老屋空巢
房梁上的巢开始空着,孤零零地屹立在那,等待明春新燕的歌鸣。偶尔,会有一两只大黄蜂闻到泥土的气息,在巢边左右盘旋,嗡嗡的声音在空旷的老屋里愈发显得寂寥。短暂的停顿后,随即,黄蜂一啸而过飞离老厅,飞离时的尾音拉得冗长冗长。
青瓦泥墙木窗门,两层楼阁三代人。经好几代人的吮吸,斑驳的泥墙屋已经老态龙钟,那楼阁的木板蒙尘,轻轻一拂,露出的是灰白的褶皱。说不清老屋养育几代人,也不知道它承载了几代人的梦想,我只知道它始终安如磐石伫立着,不断地经受风雨的冲刷。
春夏交替,秋冬轮回,新燕成旧燕,物是人已非,那岌岌可危的横梁下仍有一个老泥燕巢,和老屋安安静静地眺望着,眺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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