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愿逝者安息、愿世界和平 ”
姥姥生前总会提起他的弟弟我从未见过的舅老爷。
舅老爷十六岁那年正值国共内战,中原大地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然而更加不幸的是,舅老爷在那一年被国军抓了壮丁。
兵荒马乱的年代人命如草芥,姥姥一家自然知道这一走便可能是天人永别、生离亦是死别。面对冷冰冰的枪口,小老百姓悲愤欲绝但又无可奈何。
不久之后,舅老爷竟然回来了!这让姥姥一家喜出望外,但门外站着的两位持枪大兵让家人的笑容转瞬即逝。
舅老爷哀戚地对姥姥说部队就要转移了,去哪里他也不知道,穿的棉袄上全是虱子……
姥姥把舅老爷的棉袄脱下一看,虱子在脏的发亮的棉袄里都成窝了,姥姥给舅老爷换上新棉袄,又把旧棉袄用开水烫洗了一番。在舅老爷吃完姥姥做的面条后,一步三回头地又被两位大兵压回了兵营。从那之后,姥姥一家再也没有见过舅老爷,至此杳无音信。
有次姥姥给我提起舅老爷时,我半开玩笑地说:“说不准现在舅老爷在台湾过得不错呢!”
“嗨,五六十年了,早不知道死哪里了!他要还活着的话早就来找家了!”姥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暗淡的思念与忧伤,但语气里却是一种议论邻居家阿猫阿狗的淡然,时间是痛苦最好的稀释剂。
每年清明节前学校都会组织学生去金乡羊山烈士陵园祭扫。羊山战役是鲁西南战役决定性的一战,为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扫清了障碍。战役在1947年的七月打响,历时十六天,双方伤亡人数超过30000人,在羊山上8500名解放军战士长眠于此。
孩子们每人自制一朵小白花放于黑色大理石上,伫立一旁缅怀先烈。墓碑上的数字一次次地冲击着我的眼球,那是一些简单的数学题张广春烈士之墓(1931-1947.7);王振海烈士之墓(1930-1947)……墓碑上没有生平、没有简介,有的只是刺眼的数学算术题。
然而,羊山上更多的是一些无名的烈士墓碑,一颗红星四个大字述说着那些壮怀激烈的过往。羊山战役打了十六天,大雨下了十七天,时值七月、湿热难耐、被大雨冲刷的战场上浮尸数万……历经半个多月的残酷战役结束后、方才腾出时间打扫战场的情景我不敢想象,但这么多的无名烈士墓碑似乎又在告诉我什么。
去时少年郎,
归兮无名魂。
嗨,名字,要他作甚!
君不见,天堂之水沐浴我身?
君不见,盘古之土覆于我身?
十六七岁,花一样的年龄,生命在电闪雷鸣中突然凋零。这个世界上只是少了一位年轻的士兵,然而一位母亲则失去了整个世界。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跟他们同龄的舅老爷,舅老爷的家距离羊山只有几十公里,他被抓走成为国军后参加这场战役了吗?他是否也长眠于此?我不敢想,更不能奢望他会拥有一方哪怕无名的墓碑,因为他无法选择的身份早已决定了他的命运。
我站在无声的墓碑前,愿逝者安息、愿世界和平。
2014年,姥姥驾鹤西去,相隔60多年,在那个世界重逢的姐弟俩是否还能认出彼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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