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透过那狭窄的缝,我看到一个新奇的世界 ”
【爱情连载】不骚情,不青春33
吃过晚饭后,老牛问我:“呆子,出去转转?”
我正有此意呢——长这么大,我还真没来过县城呢,虽然上次体检也是在县城,可体检完就赶了回去,县城什么样子根本就没有注意,这次至少要呆三个晚上,怎么能不逛一逛县城呢。
我家离县城并不远,大约三十里地,如果骑上自行车最多也就一小时的路程,可是,平时没事谁会到县城闲逛呢?用村里老人的话说,不买不卖的瞎逛什么,又不是二流子。
村里的大人如果谁去一趟县城,一定会像大事似的给邻居们吹上一阵子:“昨儿我进了一趟城里!”那自豪的神情不亚于小国领袖参加了联合国的什么会议。
大人们眼里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看得见地里长着的庄稼和野草,只关心圈里的猪和窝里的鸡,他们没有闲心去什么城里,而我们小孩子,最多也就野在街上打闹,或者晚上跑到附近村里看几场电影,也根本不敢想去城里的事。
县城很神秘,那是城里人住的地方,好像从村里跑到县城得爬多么长的坡架多么高的梯子似,从心里打鼓哩。
我和老牛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往前逛,看到每一个工厂的牌子都会停下来,指指点点的议论一番。
面粉厂,造纸厂,服装厂,鞋厂,工具厂,农机厂……县城真好,这么多的工厂,每一个工厂都有一所大院子,大门上都会挂着木头大牌子,大门旁边都有一个传达室,我们目光刚一进门(脚不敢轻易进去,最多只敢让目光钻进去满足一下好奇心),就会从门缝里传来审问似的声音:“干么呢,你找谁?”
我们不找谁,我和老牛想不起一个在县城工作的亲戚——我们的亲戚都在地里,像庄稼棵子一样长在泥水里。我们吐一吐舌头,赶紧扭转身,朝前走去。
路过橡胶厂门口,我忍不住往里多看了几眼,甚至停下了脚步。一想这里面住着个韦一巧,陡然觉得这厂子似乎变成了甜蜜和亲近的东西。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因为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可街上的人并没有少,相反好像还多了许多。我想他们也许像村里的人一样提着水杯和马扎子到村口的桥头乘凉吧——我们村里的人只要天一黑,男人们就会提着马扎子,后面跟着孩子,孩子们手里卷着芦席片子或者塑料布,到村口桥头或者打麦场里找一块干净的地铺好,看着天上的星,听大人们扯古道今;女人呢,大多数爱干净的女人都会趁这时候用大铁盆里晒了一天的水,擦洗身子……
只要活不忙,没有哪家舍得点灯费油坐在家里喂蚊子,所以村口的桥头是男人和孩子的天地,而宽敞的大门口就成了妇女们的天下,谁家的猪快下了,这次估计得下七八只,谁家的老母鸡不着调,三天下不一个蛋,生气赶集卖了去……
县城的夜晚又是什么样子呢?我满肚子兴趣。
街上竟然有放电视的,来来往往的人群,摇着扇子在散步,大街两旁的路灯竟然那么亮,照得路面差不多和白天一样,甚至,在街道的拐角,围着一群年轻人,男男女女的,他们拿着话筒,随着电视里的字幕在高声歌唱——后来我知道,他们那叫卡拉OK!
冷饮摊,小吃铺,大大小小的商店,一家挨着一家,全都热闹地吆喝着,忙碌着……
走了几步, 我们来到了公园。
公园不大,但有亭子,有假山,有水潭,有石桥和小溪。亭子里有人坐着聊天,假山旁有男男女女甜蜜地拥抱着切切私语,水潭里有荷花静静地开放,在淡淡的灯光和月光的映照下,散着一种幽静的、温柔的芬芳。
公园里也有灯,但不像街上那么亮,宽敞的空地上,一群人黑压压地坐在那里,传来“咿咿呀呀”的二胡和唱声。我们走近,原来是一群老头,凑着电灯的光,坐在高凳子上,拉二胡唱京剧。
在公园的另一侧,远远地就听到录音机放出的声响:这里是一群青年,他们随着录音机的旋律,男人牵着女人的手,在那里跳舞……
更有让我和老牛想看又不敢细看的是小径,会有男女搂抱在一起亲嘴哩——我突然想起了韦一巧,想起她那温热的唇,可我不敢想像,城里人搂抱着的男女青年怎么就这么不避人!
哦,这就是县城,这就是城里人的生活!我和老牛苦苦盼望的,也许就是想像他们一样在城里的灯光下自由地生活吧!
就这样,我和老牛一路走着一路看,开始的时候我们都还说笑几声,插几句自以为高明的议论,可到最后,我们兄弟俩都闭上了嘴,也许此时的内心,老牛和我一样汹涌着难以言传的情感吧。
县城并不大,可在当年的我们看来,那简直就是整个天下。
我们一路走着,随着人群,竟然最后走上了盘山小路——县城就在山脚下,东面南面都是山——不知不觉走到了半山腰,我们停下了脚步,半山腰的山路旁,是一条人工水渠,听城里散步的人说这条水渠围着小山转了一整圈儿。我们坐在水渠旁边高高的石头上,抬头看,满天的星星如宝石,闪闪烁烁。立起身,往山下的城里看,灯火满城,高高低低的错落有致,竟也如天上的繁星!
“老牛老牛,看——!”我指着山下的灯火。
“看见了,你见过这样的灯火吗?”
“没有!”
不知怎的,我在说这句话时,喉头突然有种酸酸的感觉,像有什么堵在那里似的,眼里一时竟然蒙上了泪花。
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如此繁华的街道!这只是小小的县城,如果是济南,如果是上海和北京,那又该是什么模样?
我们这群农村长大的孩子,做梦也恐怕想不到还有这样的生活。在我们村里,夜晚永远是黑的,胡同永远是弯弯扭扭如小肠,除了拉个草席或者塑料布到村口的桥头,就是躺在床上,任蚊子吃饱后进入梦乡……
我们静静地坐在那里,痴了似的,一言不发。
我想起那沿街的小铺,想起小铺前灯光下喝酒聊天的男人女人,我想起下午看到的那一个个工厂,想起工厂门口挂着的大大的木牌子,我想起宽阔的柏油路,想起公园里欢乐的孩子和老人,我想起了高高低低的楼房,想起刚在半山腰看到的如繁星一样的灯光……
此时,一个被老牛和我呼喊了好久的声音又在耳边炸响:逃离!突围!
当初我们说这话时,我只想到的是逃离土地,逃离泥水里粪水里踩来踏去的庄稼活,逃离走出屋门便是鸡窝羊圈或者猪圈的小院子,逃离棉花柴秫秸垛堆在墙根一到下雨便满街横淌泥水的小胡同,那泥水里混着狗粪猪粪羊粪蛋子和柴禾沫子,漫过你的双足,打着你的小腿……
可我今天,突然想到了更多!
上小学时就学过“坐井观天”的故事,我在心里不止一次地嘲笑那只井底的青蛙,巴掌大的井口能望到多么大的天!可在今天,此时,坐在半山腰水渠旁高高的石头上,我突然发现自己,连同自己的爹娘都不过那只井底的青蛙,而那生我养我的村子,那个以前从来没想过离开的村子不过就是那方狭窄的封闭的井底!
此时的我在想,井筒子到底有多高,井壁到底有多厚,到底是什么限制了我的目光?
我当然看不到井壁,可我分明感觉到身体内突然涌起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它像火一样的燃烧起来,把我内心照得那么明亮——心明了,眼才能亮!一个沉睡的人,永远看不到黎明的曙光!
而明天进行的考试,是我希望看到的曙光么?
我突然盼望着明天早点到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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