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雨绵绵,树枝上已经看不到嫩绿,片片落叶簌簌的落下来。雾蒙蒙的天空低垂着,萧瑟的冷风吹拂着脸庞,凉幽幽的。记忆的闸门随着凉凉的秋意浮现在脑海,久远的过往象时光机在眼前掠过。
不到10岁那年,家里盖房子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四处借债,还欠着工匠们的工钱。弄得家里真的是家徒四壁,只有一座在当时还算漂亮的空房子。
房子在7月修建的,等到房子修好就刚好过中秋,那一年的中秋是外婆送来的月饼和一碗和着梅菜炒的回锅肉。接下来的日子里,全家人节衣缩食。老妈是一个极其要面子的人,总怕欠着别人的钱,但凡家里能卖的都拿去卖了兑了钱还给别人。
全家人从8月中秋到10月,几乎没有炒过菜,更别说吃肉了。那一年,其实别人家日子都好过起来了,村里的屠夫每天杀一头猪卖,还不到下午3点,肉摊上的肉就全卖光了。一般的人家也会隔三差五的吃上一顿肉。每天到饭点时,那从别人家飘出来的肉香味那叫一个香,馋得我们咕咕咕的直吞口水。
每当这副饥饿相让老妈看见,总是逮我们回去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你们几个要听话,不要去眼羡别人家吃肉,那肉是个啥呀?啥都不是,还浪费钱。那肉今天吃进去明天早上就被拉出来了,只是过下嘴巴瘾。现在苦一点把房子盖好,以后就不会睡到半夜被床顶上薄膜里垮下来的水给浇醒了。”听罢老妈的说教,就知道吃肉的愿望是无法达到的了。
10月是挖红薯的季节,放学回家就帮着在地里挖红薯。老妈发话让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利用星期天,把地里的红薯背到街上去卖,然后用卖红薯的钱去屠夫那里买一个猪头,过年祭祀供奉神灵。
这一声令下让我们一下子充满了力量,铆足了劲儿的在地里挖呀挖呀。星期天一大早,大姐和哥就用竹筐挑着,我和小妹则用背篓背着。累得口吐青烟才换来了一个硕大的猪头。
猪头买回来了,看着那毛呼呼的猪脑壳极其诱人,趁老妈没看见就伸手去摸摸。老妈敲打着我们的手说:“莫把油揩身上了,这猪脑壳是过年拜神用的,一点点也不能割下来先吃,这是对神灵的不敬,神灵知道了是会发怒的。”老妈一边说一边就抹好盐放在了缸里。一周后老妈取出腌好的猪头挂在灶台上熏着,日子一天天过着。似乎那年的冬天特别漫长,也特别寒冷。
腊月初的那天,老妈又背着米去街上卖,卖了要给春木匠的工钱,家里的米本来就不够吃。老妈出门时照例把米柜上了锁,只印出大半角升(约三两米)的米出来,交待大姐煮红薯稀饭。
天气越来越冷,是雨夹雪的天气。屋檐上的麻雀也躲在窝里不出来聒噪了,路上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门前那棵老柳树上的峨眉豆藤被霜雪夺去了它最后的那抹绿,如今只剩下枯藤老树残丫了。兄弟姐妹四个,肚子里没有一丁点的油水,就连想出去疯玩来掩盖这饥肠辘辘也不行了,外面是风雪的天气,去哪玩呀?
还不到11点,哥就吵着姐姐做饭,姐姐说再等等,午饭吃早了怎么能捱到明儿早上。为了省米省柴火,老妈是不准晚上煮夜饭的。遇上寒冷的雪风天,老妈早早的热上洗脚水让我们洗好睡觉。
哥哥在家确实待不住,这弄弄哪弄弄,不知怎的就转到灶台上的猪头面前。看着已被熏得黑漆麻拱的猪脑壳,突然就来了灵感。急急的把我们姐几个叫去问道:“你们想吃肉吗?”我和小妹异口同声的大声回答:“想!”,大姐怯怯的不吱声,扭着衣角看着哥哥。因为家里大姐最大,要是她唱主角,老妈回家肯定要先骂她。哥哥似乎有点豁出去了的感觉,就算挨一顿打也值了,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哥哥一眼一眼的扫过我们仨,一遍又一遍,象一个法官一样审视着。突然,他指着才8岁的小妹说:“姐姐和二妹肯定是不得告状的,只有你。你说你想不想吃肉?”“想”小妹吞着口水说。哥哥又说:“为了保险起见,你得对天发誓,保证妈妈回来不告状。”小妹小跑去到院子里,郑重其事的把两根手指头靠近鼻尖指向天空,闭着眼睛大声的宣誓:“今天偷偷的吃猪脑壳,这事我一定不告诉妈妈,若是告状就天打五雷轰!”
小妹话音没落,哥哥就提着菜刀爬上灶台,一下子割下约有一斤多的肉下来,大姐提着肉就在灶里燃起火褪毛,然后烧热水洗干净。哥哥看着这肉中间还有一层瘦肉,就商量着怎么吃?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确定煮成滑肉。目标确定后,大姐叫哥哥去地里拔莴苣菜和葱,我则负责烧火,小妹太小一般是不得安排她的工作。很快大姐就切好了肉,哥哥也拔回菜来了,我也把火烧旺了。
大姐麻利而又熟练的舀来豆瓣酱浇在肉里,顺着几下抓匀,找来地瓜粉继续拌匀,此时的肉和地瓜粉就镶嵌在一起变成了肉饼。哥哥从油罐里夹出一块麻将大小的猪板油放在锅里‘叽叽’的煎着,等猪板油在锅里变成油渣,快速的倒下一大瓢水,然后再加入半瓢。锅里发出‘吃吃’的声音,随即飘出油的香味出来,小妹高兴得手舞足道的喊道:“水开了,水开了,大姐赶快下肉!”。大姐接开锅盖,一砣两砣的下着肉,肉下完翻滚一两分钟就下令让哥哥把莴苣菜丢下去,一分钟后,一锅香得不得了的滑肉就出锅啦!
首先舀给小妹一小碗,小妹不肯,硬要多的,大姐爱怜的说怕烫着,吃完了一会再盛。小妹迫不及待的端着碗坐在小板凳上去吃了,哥哥等不到大姐给他装,抢过勺子狠狠的舀了一大碗。最后大姐给我装了一碗,自己装了一碗,锅里还留给小妹一些。
那滑肉真香,暗红的肉藏在透明的地瓜粉里如一颗水晶球一样,咬一口,肉的腊香味和着香葱充斥着整个口腔,那感觉特别饱满,滑滑的一下子就溜下了喉咙。莴苣菜在汤里绿油油的泛着油花,小小的喝上一口,那叫一个爽。
大家很快吃饱了,小妹摸着圆鼓鼓的肚皮打着饱嗝。哥哥帮着姐姐刷锅洗碗,收拾着厨房。姐姐抬头瞅见原本黑麻麻的一大砣挂在那里,现在被割掉一块,那里呈现出一片雪白来,这如何是好呢?机智的哥哥一激灵,手一伸进灶堂,摸一把锅烟灰‘啪’的一下就抹在了那一片雪白上,然后再看不出被切过的痕迹。
这时才想起老妈是不是快回来,赶紧差我站在门口盯着。天空中飘起片片雪花了,我们因吃了滑肉汤而全身暖和。这才想起没有给老妈留一碗,心里顿升愧疚。但又想到老妈说过那猪头是不能轻易动的,那是供奉神灵的。要是留给老妈,那追查起来我们肯定会被挨打。
将近傍晚,才看见老妈疲惫的顶着雪花回来,面对风雪夜归的老妈,我们只有默默的打来热水给她洗脸和烫手。最后老妈去鼎锅里盛饭,一揭开就问:“你们四个今天是怎么了,饭才吃这么一点点?”说着就拉过我们去摸摸我们的额头和肚子,有点疑惑的问道:“你们一个二个的都好好的呀,怎么集体不吃饭呢?”大姐哥哥和我都没有说,小妹看着我们也没有吭声。最后老妈发现小妹总是一直看着我们,就把小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额头说:“小宝最乖了,只有小宝才最诚实,要做一个诚实的好孩子。小宝告诉妈妈是怎么一回事,妈妈下次去赶场就带糖果回来你吃,不给哥哥姐姐吃,只给小宝一个人吃。”
小妹没能顶住糖果的诱惑,躲在老妈的怀里直接指控我们:“妈妈,哥哥和姐姐呢,拿刀去割了猪脑壳来煮滑肉的。哥哥吃得最多,我只吃了一点点。”老妈放下小妹就跑去看那猪脑壳,但一点也没看出来,正要问话,小妹抢先说道:“割下那块肉后是白白的,哥哥和姐姐吓得不得了,然后哥哥用锅烟灰抹在上面了。”
当了‘汉奸’的小妹怯怯的挪着小步跟着老妈,哥哥捉她过来低低的说:“好你一个蒲志高,第一个吃的就是你,哼,明年打春雷的时侯你就没命了,真是一个小人。”小妹有了老妈的保护伞,一点不惧哥哥的怒骂,屁颠屁颠地跟在老妈后面。
老妈沉默了,并没有象我们想象中那样揍我们,记得连骂都没有骂,只是十分爱怜的说:“割就割了嘛,你们也别拿锅烟灰抹上,那锅烟灰有毒。”
时间如白驹过隙,那些隽刻着难忘的糗事的记忆,在今天回忆起来竞是一份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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