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老师气冲冲的向我走来,高跟鞋踩踏地板砖的声音咚咚作响,所有同学都屏住呼吸,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啪!”她把书砸到了我的头上。
半睡半醒的我假装无辜地抬起了头,化学老师才不会上当:“普建兴,就快高考了你还在课堂上睡觉,成绩不好还不努力,不想考试干脆回家种田去了,留在这辜负父母不说,还浪费青春,碍我的眼...”
别人在高考前夕都是老师用心良苦的鼓励教导,而我却是在老师的骂声中迎接所谓的高考。
拥挤的教室里,靠前的同学直逼老师的讲台,恨不得就粘到黑板上与粉笔灰共度余生;靠后的同学与世隔绝,别说老师不光顾,就连同班同学都会忘了他们的存在,而我就是其中一个。但正因为如此我才对化学老师印象深刻,虽然她很凶,但也是唯一一个愿意跑到最后提醒我的人。
“看看你再看看人家张蕊涵,人家每次都考年级第一,你见过人家在课堂上睡觉,你见过人家有事没事跑出学校吗?...”
我把目光转向了最前面的张蕊涵:一个扎马尾戴眼镜的小女生,然後小声对化学老师说:“没有!”
老师却依旧不依不饶:“知道自己不如人还不继续努力,我要是你就做两个选择,要么好好学习,超越其他人,要麽退学回家,该干嘛干嘛!”
我低头嘀咕了一句:“幸亏不是你!”
化学老师气得眼睛都红了,提高音量:“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同学们的表情瞬间惊愕,都被化学老师的爆破音吓到了。化学老师也没给我机会说第二遍:“你出去自己反省吧,快去!”
以我对化学老师的了解,如果我现在不出去她会更难堪,她会更生气;反之,如果我出去了,她即使生气也是一会儿的事,都知道她嘴硬心软,下节课再回去给她道个歉她一定会原谅我的。
我站起身来,背起书包,潇洒地走出了教室。我能感受到同学们的目光,他们像看小丑一样看着我走出教室,也许包括书呆子张蕊涵。
每次被赶出教室我都会跑到教学楼的天台,但学校不允许学生私自上来,所以通常只有两种人会来到这里,一种是像我这样成绩不好的同学,因为我们是他们眼里的坏学生,挑战学校的权威是我们被贴上的标签,另一种就是成绩好的同学,因为赋予他们特权是学校的专长。 我上天台是因为我想从另一个角度发现这座小城的美,而他们却千方百计的把我囚禁在楼房里,他们告诉我天台很危险,却从不告诉我天台很美。在这里我可以看到这座小城的全景,在这里我可以聆听风的歌声,在这里我可以感受飞翔的自由,在这里我拥有不一样的思维,不一样的心态...
离开、回来,再离开、再回来...天台似乎就是我高中时期唯一的倾诉对象,它不会反驳我,虽然它也不会赞成我,但至少它愿意听我把话说完,听我唠叨,听我的心里话。我告诉它我喜欢谁,我告诉它谁谁谁怎么了,或者我什么都不说,默默地靠着,直到所有的不愉快都随风飘散。
我靠在护栏上,呼吸着这座城市最新鲜的空气,忽然从一个特别的角度看到了有人在一块光滑的黑色地板上用铅笔写了一行字——“其实,我什么都不是。”在这行字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个跟我一样的被遗忘被抛弃的人。
我拿出铅笔,出于鼓励别人的心态我写下了——“其实,什么都不是你,你是你自己,你是唯一!” 看着那行两行字,我笑了笑:“我这个高考危机分子竟然还在这里安慰别人,实在讽刺。”
微风吹着天台上几近枯黄的小草,虽然面相狼狈却依然挣扎着在这缺水少土的天台摇曳。
回到教室我又变成了那个平庸、成绩不好的我,坐在教室最后面,偶尔伸长脖子看着黑板,就像荒野里的小鹿伸长脖子寻找母亲一样,但是我永远找不到关爱的眼神,有的只是黑压压一片的后脑勺,和老师严肃得像僵尸一样的脸。
在教室里唯一能吸引我的就是张蕊涵回答问题时候甜甜的声音,我会认真的听着,把每字每句都记在心里。高中三年,我跟她几乎没说过话,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好远——她在第一排,我在最后一排,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第二排第三排...而是年级成绩排名表上的几百个名次。
没多久就高考了,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夜以继日地复习,而我却依旧无动于衷。忍受不了他们紧张的气氛,我选择了一个人来到天台。
阳光柔柔白云飘飘,这是这座城市夏天最好的礼物,畅快的呼吸,舒缓的心跳,只有在天台我的生活才是正常的。
我来到之前那块黑色地板旁,变换着角度看有没有新的字句。果然,那人又来过,ta在上面画了个无奈的表情,接着写到“谢谢你,但是我压力真的好大,有时候都想放弃了,恨不得就从天台跳下去一了百了!” 从天台跳下去的人已经不止一个,虽然不是我们学校的,但大多都是高考给逼的,他们有成绩太好压力大的,也有成绩太差压力大的,反正面对高考就来了一堆堆的压力,压得大家喘不过气。
我拿出铅笔——“多呼吸一口天台的空气,你会发现多活一秒也值得!躺在天台的时候,全世界都是你的!” 每天我都会偷偷跑到天台,就像满怀希望的孩子跑到门口等候即将买礼物归来的爸爸,但是我从来没见过其他人,有的只是我和那块不断有新字句更新的黑石板。
ta再次写到:“天台好美,第一次发现高中可以如此轻松,谢谢你!”
我再次看着石板笑了——笑ta也笑我。我写到:“不客气,好好学习!”突然觉得好好学习这四个字好假好俗套,却也不想再改了——我帮人家找到了方向,自己却迷失了方向,好尴尬,好讽刺。我离开了天台,第一次觉得这里好残忍。
“我想跟你考同一座城市,你要考哪儿呢?”再次来到天台,我看到ta留下了这句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ta,告诉ta我考不上?还是说我不考了?我心痛地离开了天台,我觉得它越来越残忍,三年来唯一一个愿意跟我吐露心声的人问我要考哪,我却无言以对。
后来再上天台我变得越来越胆怯,我怕那个愿意跟我吐露心声的人抛弃了我,更怕那个愿意跟我吐露心声的人问那些我不敢回答的问题。 “好吧!你不告诉我也好,去考你想考的城市吧,和你喜欢的人一起,带着天台的美好。最后谢谢你让我爱上天台!”看着这句话我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跟我喜欢的人一起?这是多大的嘲弄啊,如果我跟张蕊涵考到同一所大学,全世界都会以为是我作弊,在他们眼里差生就活该永远垫底。
正当我想委屈地离开天台的时候,我发现我自己写的那句“其实,什么都不是你,你是你自己,你是唯一。”被ta用铅笔圈了起来。
想着那句话,我看到天台上的小草几近枯黄,却依旧迎风挥霍着生命的辉煌。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离开天台。
高考结束,张蕊涵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学,带着她的骄傲,带着她的自豪,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她走上领奖台,代表学生发言,而我在人群中看着她,一秒钟都不想浪费。那个我暗恋了三年的女孩,她即将与我人各天涯,我知道我们不会在一起,但我会把她放心里多一秒也愿意。
复读不是我的命,父母从没有逼迫我学习,所以我从小就是放养的孩子,自己的私事父母很少过问,大是大非他们才来给我忠告,但好像在他们眼里高考什么的从来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上了大学,一所别人眼中的三流大学,一所不会再与张蕊涵有任何交集的大学。
一个人的前途,不仅仅决定于你在哪一所大学,更决定于你自己的能力。
大学四年,我讨厌学习,但我喜欢动手,动手能力超强的我参加了很多比赛,得到了很多奖项,也从中学到了好多课本上有的没的知识。
四年中,张蕊涵成了记忆里最清晰的一个人,她的每一句话,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历历在目,仿佛她永远在我眼前,可我永远触摸不到。四年里,张蕊涵只是记忆。
大学毕业,许多同学选择了考研,说什么为了学术研究,都是借口、都是胡说,要么害怕就业,要么嫌弃就业工资低,要么根本无法就业。我不喜欢念书,就业是我最好的选择。
招聘会就是个歧视会。从学校分类就把大半的人pass了,然后再从成绩、各种证书刷掉一片。所以我不找工作,我让工作找我,如果一个人拥有足够的能力,那么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死皮赖脸找你、求你。我理所当然的就找到了一份别人认为理想的工作。剩下的日子就是在学校准备毕业。
我从没想过张蕊涵会突然给我打电话:“普建兴,还记得我吗?”
多年以后,我第一次觉得心跳得如此快,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再次萦绕耳边,她是张蕊涵!我不说话,不是我不想说,是激动得说不出口。
“不记得算了,我是张蕊涵啦!”
高中,我是被遗忘的人,张蕊涵给我打电话,让我受宠若惊,哪怕有再多的话,在这一秒钟都只剩下嗯、哦、啊!“哦!”
“哦,你妹呀!还记得我们班的约定吗?”
“啊?”疑惑。
“不爱护班集体的人啊!大学毕业回母校聚会呀!”
“啊?”我从不知道有什么约定,因为班集体不关心我,所以我也没必要关心它,它也不屑我去关心它。
“下周五,来不来?”她好像生气了。
“来!”这是我最果断的一个决定,因为她是张蕊涵。
果然跟我想象的一样,同学聚会我只是个透明人,偶尔有个人来和我说话,说了半天竟然不知道我是谁。无耐如我,离开这个虚伪的圈子才是明智的选择。
我回到了那个我曾经深爱的天台。天空多了一些灰暗,蓝天,白云披上了雾霾的灰纱,空气带点苦涩,不知道是天台变了,还是我变了。天台的地板砖换了又换,却永远有那么几块光滑的黑石板,天台的小草永远不屈不挠逆境里成长。
我从头到尾仔细观察每一块黑色石板,用希望的心情寻找着绝望的字。
“我以为我可以喜欢上你,那个帮助我,鼓励我的人,但是我没有,我喜欢的还是那个不起眼的男孩!我喜欢看着他走出教室潇洒的背影,我喜欢他顶撞老师的语气,而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话,没有看我,尽管我是那么喜欢他!”看到这行字我很意外,也很开心。字体依旧秀气,如果字如其人是真的,那么ta绝对是一个秀气的女孩。唯一的不同就是铅笔字变成了钢笔字。
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铅笔,看看自己的铅笔一阵自嘲:全世界都用钢笔了,只有你依旧傻逼地握着铅笔,“还好你没喜欢上我!”字写得很重,重到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铅笔断了。
她从背后抱住了我,我试着把她挣开,却听到她带着哭腔说道:“让我抱抱你,就这一次,就一次……”这是第一次,张蕊涵那么近距离地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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