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车,我深深地吸了一口雨后的新鲜空气,这是一个异地人饱含着激动和跳跃的心情感受着这座古城的气息,我想在这空气中寻找似曾相识的那份向往已久的感觉。
走出站台,我沿着一条宽阔干净的马路向北走,山海关就在这个方向。我先找落脚的地方,以便休息之后去观赏古城的风土人情。
古城里所谓的宾馆实际上就是一个小旅店,可能是旅游区的缘故,高档的名字可以吸引众多的游客。我选了一家普通宾馆住下。因为习惯了漂泊,所以住在哪里都没有远离故土的感觉,安顿好住处,稍稍休息了片刻,我便迫不及待的去了古城的几个景点 。虽是初来乍到,却没有陌生的感觉,许是因为这里有一个他的缘故。
他的家乡他的故土,他眼里的一切,今日被我一览眼底,我想捕捉他,就得先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古城的人很随意,和我家乡的人没有什么两样,口音也很相似,只是这里的口音很轻柔。穿着上也没有什么差异,简洁大方。这里的过往游客特别多,当地的人就用十二分的热情招呼游客住店,吃饭,乘车等,好像一分钱都不用花似的。我很喜欢这里的人,许是这里有他的缘故。
我吃了宾馆隔壁的蒸包子,包子不大,十个一屉,尤其的好吃,要比我曾经吃过的包子味儿美,这就是我听说的有名的“四条包子”,来古城的人据说不吃一回四条包子,就等于白来了山海关。我特意的细细品味这四条包子,虽不知道它的来历,但是却很喜欢,可能是因为这里有他的缘故。
宾馆的对面是一片莲花湖。我从未看到过这么多的荷花。她们肩并着肩,叶连着叶,那粉白相间的花骨朵透着含羞的眼神向周围了望者,仿佛迎接我的莅临。一阵风吹过,花儿轻轻点头,向我倾斜过来,又直立身子,她们向我招手微笑。满池荷花紧密连接,心心相印在浊水之中。她们粉的花,绿的叶,让人敬爱让人怜惜。我不禁感叹,她们出淤泥而不染的境界,那不畏艰难的亭亭玉立的身姿,深深地激励着我,美丽竟然可以这样的轻而易举而又意味深长。我爱这个莲花湖,许是这里有他的缘故。
我极力的爱着这里的一切,极力的探寻着他生命里的气息。
终于他打来了电话,这个我们相识了三年却没有谋过面的熟悉的陌生人。他唱歌一样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令人想念。他问:“见我吗?”我说:“你定吧”。他说:“你在哪里住?”我说:“车站最近的宾馆。”其实我刚刚洗过澡,洗去在海边带来的海水的咸味,热水蒸得我的脸色绯红,仿佛害羞的小女孩一样,我不想马上见到他。他在挂断电话后的十分钟站到了我的面前。相视一笑,没有陌生,没有尴尬。我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咧嘴笑了。和我见过的照片一样,就是有些偏瘦。我摘下眼镜,梳理了一下头发,他仔细的打量着我,摇摇头说:“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我有些诧异:“哪里不一样?”他有些害羞似的笑了:“说不好,但就是不一样。”他不会想我应该一见面就来个拥抱或者飞吻之类的吧。
我把衣服晾在衣架上,他也随着我上楼下楼。之后,他领着我逛了古城的大街小巷。最有特色的就是进到城关大门后看到的古老的民房,一件件象古董一样陈列在夕阳的余晖之中。晚霞映在屋顶的红色琉璃上,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油然而生。望着高高的城墙,仿佛听到古战场的厮杀和马蹄声,我在城门下,正等待着英雄策马飞奔而来把我从平地掠起驰向远方,而我没有怒意,反倒为自己遭遇了千古英雄而庆幸。我偷偷地笑了一下,他捉住了我的一丝浅笑。问我有什么喜事,一片红云飞上脸颊,我低头不语。
夕阳渐渐地藏起最后一抹笑意,古城此时变得深沉安静。我们沿着城墙走着,他不时的看我一下,我就笑一下。三年的网聊,这个人就这样真实的站在我的身边,没有激动,也没有生疏,就像同平日里的老朋友 一样散着步,咀嚼着人生。他给我介绍山海关的名胜古迹,讲莲花湖的凄美故事,依旧用他那唱歌一样的柔软的声音。就是这声音,征服了我的骄傲,让我狂傲的心能够安静下来,就是这声音让我千里迢迢找寻而来。我想我生来就会和很多人吵架,可是我绝对不会跟他吵架,因为他的声音像水一样柔软,融化了我所有的傲慢和坚硬。所以,我视他为一枚透明的水晶。他不帅,但真的有男人的味道。他说他知道我来的时候激动得觉都没有睡好,我乐得有些夸张,这个成熟的男人此时竟然单纯的像个 孩子。
坐在莲花湖畔的一个长椅上,我们欣赏着满池的荷花,心里无限的舒畅,在回首看看那些亲亲我我的情侣,我有些想笑,我和他算什么呢?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我丝毫没有想过我和他会发生什么,因为他是那么的干净透明。我说:“天黑了,你该回去了”。
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蹲到我的面前,双手扶在我的 膝盖上,一双乌黑闪烁的眼睛盯着我,他瘦削的脸象漫画书上的卡通画,有型而严峻,冷漠又有些可爱,让人怜惜。他仰着头说:“你怎么不留我跟你一起住?”我惊异的张大了嘴。从没有想过他会这么的直接,也没有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反问他:“我们在一起怎么住,你睡哪里呢?”我比他更单纯,一男一女,不是恋人,不是夫妻,怎么住呢?他骚了一下头发,站起来在地上转了一个圈,又坐到了我旁。
天色已经淹没了恋人们的脸, 只能凭感觉去感受心上人那让彼此心动的容颜。广场上亮起了灯火,越发显得莲花湖畔的幽暗和神秘。我说:“这里为什么不安灯呢?”他说:“为了让年轻人恋爱。”他回过头伤感的看着我说:“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我说:“是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们比谁都清楚,我们互相喜欢着对方,吸引着对方,但是我们知道,网络爱情不是谁都能接受的,摆在面前的有地理差异,有生活和工作的差异,有亲人的参与和反对,我们可以冲破世俗的眼光,可是我们曾经输的很惨,我们对这种没有未来的爱情不敢再造次,不敢再轻狂。 他说 :“将来我有了老婆,你也有了老公,我们就不能联系了。”我说:“是的。”作为一个女人我更清楚,如果想忠诚于自己的老公,就不能有爱人以外的异性知己的存在,鬼才相信红颜知己的清白。男人如果爱自己的老婆也不会打着红颜知己无罪的幌子自欺欺人。他是那种一丝不苟的男人,我知道。而如果,我们不是曾经的恋人,没有过彼此喜欢,我又怕什么婚后的联系呢。可是,他已经动情了,我看得出来,但我呢,我动了吗,我的心也许死了。
他突然从侧面抱住了我,我感觉到他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臂。我没有躲,我知道他不会乱来的。看着他因为紧张而涨红的脸,心里有一丝怜悯。他把头向我偏过来,我轻轻的躲开了,目光投向了深远的莲花湖里。我呆板的面孔令他愤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拒绝了一切的情感,即便是他,也不能驱走我的惆怅,只能陡添我的失落和悲伤。如果我知道我也会对一个陌生人动心,我宁愿我们不曾相识。如果我知道我们是一场没有未来的邂逅,我宁愿他是一只愤怒的狮子。这一切赤裸裸的摆在我们的面前,纵然有诸多的深情,又能奈何?我不想有爱,有情,清冷的月光下,我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扳着我的肩膀说:“你在拒绝我吗”?那声音悲凉,目光中闪烁着明亮的水晶。“是的,”我淡淡的说:“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的牵连。”他倔强地说:“我想要你,”我直视着他,目光放射出冰冷的利剑。“难道你想让我带着不快乐离开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剧烈的颤抖着,我把我给了他,而他又不能要我一辈子,我算什么?我的心哭泣着。如果他爱我,怎么会忍心伤害我?他把手放到我的胸前,我挪开了他的手,他又一次把手放到了我的胸前。“让我感受一下你的心跳得厉害吗?”我叹口气,说:“我的心很平静,我已经荣辱不惊了。”“那你见过的事情很多了?”“是的,所以我见到你既不激动也不紧张。”“那你不怕我是坏人吗?”“我怕别人是坏人,但不怕你,你不是坏人。”其实在坏人面前,如果一个人的单纯善良达到了极点,他也许会被这简单的美丽打动而摒弃邪恶,重新做人的。
他重新抱住了我,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要你,可以吗?”我看着他的脸,这个曾经在我最痛苦的时候用一颗宽厚的心灵极力拯救我的人,他曾经是那么的理智,那么的深明大义,那么的呵护着我,今天他怎么了,他像一只不安的狂妄的狮子。我坚定的说:“如果你想让我不开心,那就什么都随你,而我内心里,我不愿意。”我的斩钉截铁让他失望至极,他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说:“你真的在拒绝我吗?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也许今生再也没有机会了,你知道吗?”他低声悲鸣着,像一只狮子突然受了伤,就要发狂的样子。“是的,正因为这是我们最后的一次见面,所以我们要把这美好的记忆保留到底。我们应该珍惜这份纯真的感情。”我也站起来,轻抚了一下他的瘦削的脸,我说:“你如果不想我背着沉重的包袱生活,请尊重我,如果你不顾及我的感受,你就请便吧。”他的手挽在我的腰间,那么厚实,那么温暖。我们的脸很近,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热热的,由于紧张他喘吸急促粗重,那目光中闪烁着疼痛,“你怎么会有包袱?”我被他戳痛了神经,怒喊着:“我怎么办,你说,以后我怎么办,我忘不掉你,我怎么办?”他眼里泛着一丝哀婉的光芒,“我真的不能娶你,我不能骗你,我们的家人,我们的朋友,我们的一切。可是我喜欢你,”我捂住他的嘴喊着:“够了,你是喜欢我,但你不爱我,你若爱我,你会想不到对我的责任吗?”他忧伤的低下头,我倔强的昂起头,眼睛注视着眼睛,嘴唇吸引着嘴唇。就这样僵持,空气也凝滞了,也许只要那么一点点放纵,我们就可能相拥而吻,也许就那么一瞬间,天地万物就可以化为乌有,男人和女人的弱点在爱情的面前又算什么呢,谁还会介意一对恋人因鲁莽犯下如此动人的错误呢?我们离得很近,但是心却突然好远好远,就像回到了屏幕前,远隔千山万水,两个世界的人。其实本来就很远,或者从没有靠近。一分钟的等待,仿若千年的修炼。湖畔的莲花被一阵风吹弯了腰,我们的僵持也被打破,他最终没有吻我,平静的拉着我走出莲花湖畔。昏黄的灯光下,他说:“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没想到你这么坚决。”我笑了,有点凄凉的味道。我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脸,轻轻的说:“你太瘦了,多吃点,男人有了健壮的体格才能保护他的女人。”他笑了,像个孩子一样很害羞的样子。他说:“以后,我们再也不能见面了,彼此有了家庭后,另一半是不允许我们交往的。”我遗憾的说:“是啊,我们只能这样相忘于江湖了,因为你并不爱我。”他有一阵子没有说话,后来深深地叹口气说:“我真的不能娶你,我不能骗你啊,很多很多的原因,最主要的是,我没有准备好让你过上好日子啊。”我心里暗暗发誓,一个连承诺都不敢给女人的男人,我又有什么好期待的呢。我是一个感性的女人,因为男人的一句哪怕是没影的承诺,我也会心甘情愿的陪他闯天涯。事实上他是对的,太了解我了,他没有给过我半句承诺,也没有半句谎言,他没有伤害我一丝一毫,他的理性支配着他。
我多么留恋他,许是他的水晶般的心。
送他上了车,他默默无声,这一别定时后会无期,他的眼神忧郁哀婉,散失了光芒,象一只失去了对手的雄狮。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感。我打开他的车门,探进身子,捧住他的脸,我轻轻的附在他的耳畔说:“再见了,你要多保重。”我深情地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作为我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礼物送给这个曾经用心呵护过我的男人。他的握着方向盘的手颤抖着。没有爱情,没有友情,没有亲情,我们之间是一份纯真的难忘的蓝颜知己的深情。他还没有离开,我就开始怀念他的水晶般的心。
挥挥手,我们已不能微笑着说再见。他的车子像风一样刮走,我的心就好像被掏空一样,揪心的疼痛,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感,我泪如泉涌,向着他离去的方向奔跑着,呼喊着。我知道这一别天涯海角,不会再有重逢之日。从此再也没有人能走进我的心底,再也没有人能呵护我的伤痛。他在我最低迷的时候来到了我的世界,就这样在我的身旁擦肩离去。我不愿放下他,放下他曾经给过的美好的陪伴。一阵汽笛声惊扰了我,一个温柔的唱歌一样的声音传来:“女士,如果他不在,你多保重。”我顺着声音望去,一辆打开的车窗里探出一张卡通一样的面孔,那脸上流着晶莹的水晶。车子再次启动,急速而去,站在夜风里,我散落一头秀发,任风吹,任泪洒,任思绪飘扬……
踏上远去的列车,离开了这座古城,壮丽的山海关向我的身后飞奔而去。这是他的家乡,因为有他的缘故,所以我不曾感到陌生,也不曾感到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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