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到底为谁而活？ ”
“你究竟为谁而活？”
当我提出这个问题，然后等待他答案的时候，D没有回答，而是立刻从靠背上面直起来身子，往我这个方向前倾了很多，然后顺势用左手够起来地上的水壶，喝了两大口水。
这个过程，大概有20秒钟，但是我觉得已经时间很长了。
把水杯放回去地上之后，D开口了：“你说的很对！我也许在逃避我对于自己的责任。”
这是前几天，我们在课上发生的一幕。D是我假象的客户，我是他假想的心理咨询师，他需要提出来他的一个生活中的实际麻烦让我来解决。
第一次聊天的时候，D提出来他的父亲麻烦。父亲因为跟母亲离婚很早，而他一直跟母亲居住，所以对父亲没啥感情，仅仅前些年回去看过父亲一次。
父亲最近频频跟他联系，电话或者短信，嘘寒问暖。可是他有一种恐惧和焦虑。一方面，他是儿子，他觉得自己有责任跟父亲接触，甚至于尽到作为儿子养育父亲的“义务”；但是另外一方面，他又怕跟父亲的接触，会导致父亲的无限制的索取，从而影响自己的生活。
父亲前几年生过一场疾病，那是他唯一一次回去看父亲的机会。那场疾病几乎夺取了父亲的生命。回想起来，D觉得也许父亲死了更好，因为如果父亲死了，自己就不会有负疚感了。而这个负疚感，来自于自己对于父亲的“责任”。
他的哥哥，前些年听取了父亲的建议，搬回老家跟父亲一起居住，但是哥哥的日子现在过得很惨，一半的原因是因为父亲的折腾。现在哥哥已经不理会父亲了，所以父亲开始频频找他了。
有了哥哥的前车之鉴，D显然不敢贸然跟父亲热乎，只能假装这些电话或者短信，自己没有收到。
这次30分钟的谈话结束之后，我告诉D：“我觉得你有观念上的冲突，潜意识里面责任和文化的观念，跟意识里面的理性分析结论，发生了冲突。我们要不要下次来讨论这个话题？”
D说好！
第二次谈话开始的时候，D直接说：“我已经决定不跟父亲联络了。我们今天来谈我的母亲吧。”
我准备好的一大串理论和分析，一下子没有了用途，心理有些沮丧。不过客户的需求是高于一切的，好吧，听你如何说你的母亲。
D的母亲是一个极其情绪化的母亲，经常突然发脾气，搞得D应付不了。更为麻烦的是，母亲就如一个小孩子，当D要出去参加朋友聚会的时候，母亲也要参加，而且要求儿子把自己介绍给他的朋友。
这样的母亲，也是奇葩，我想。
D举了好几个例子，说母亲如何如何，但是从他的谈话中我听出来一个主题：他不希望母亲带来的麻烦，但是不要因为不跟母亲联络带来的负疚感，他认为母亲照顾了他长大，相比父亲有非常实际的付出，他应该有更大的义务来照顾母亲，适应母亲。
这个主题，和父亲的关系是完全一样的。一个方面，有对父母亲的责任，如果尽不到责任就会内疚；一个方面，在尽责任的同时，觉得父母亲的确是一个非常大的麻烦。
我很难想象我自己如果遇到这样的父母亲会如何，不过我可以想象的是，这样的两难处境，我经常遇到。通过我自己的经历，我感觉到他需要的是行动。
接下来，我们一起制定了一个关系改进计划，他给出了两个目标。短期目标，他决定增加和母亲沟通的频率，做到2个星期至少一次对话；长期目标，他决定把和母亲的冲突降低到2个月一次左右，时间点是到明年年中。
值得指出的是，他开始为自己提出的长期目标是：跟母亲没有冲突。这个目标直接被我否决了，因为我觉得不现实。
我们这个学期的演练只有3次的时间，老师说了，只要练习技能即可，似乎不必太当真。可是我就是一个当真的人，非常投入。没法子，性格使然。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负责旁观我咨询的同学时候告诉我一个有趣的观察。在我等待客户进入房间的时候，我躺在椅子上，唉声叹气，毫无精力；客户一进来之后，我立马判若两人，眉头紧缩、直视对方，对于房间外面的嘈杂声音丝毫没有反应。
我想起来多年前做销售的时候，有不少的同事甚至客户提醒我：哥，你太投入了，你把客户吓倒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做心理按摩这个行当的时候，我第一个假象的客户，就真的被我吓倒了。
最后一次进来咨询室的时候，我本来就准备好瞎扯蛋一下，然后完成任务得了。可是D进来的时候，我立马投入了状态，就似乎必须把他那个“病根”除掉一样。
刚开始进来，我问了他的近况，他就立马说：“哎，昨天又跟老妈吵了一架。”
在我询问了几个具体的细节之后，我基本上确定他在逃避责任了，然后我准备挑战他了。
我给D提问之前，还暗示了他一下：“D，我可能要挑战你了，”然后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听到你好多次谈及你对你母亲的责任、对你父亲的责任，同时谈及他们给你的伤害；甚至我还偶尔听到你谈及你对你女朋友的责任，但是你们依然经常吵架。”然后我看着D，停了下来。
D表示听懂了，“嗯…”
我然后直接抛出来我的问题：“看起来你总是为他人活着，你自己在哪里？你对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在哪里？”
然后开始的一幕出现了。
在承认了自己在逃避责任之后，我问他：“为何逃避，你怕什么？”
D回答：“我怕失败，我怕我没有能力改善和他人的关系。”
我正要发问的时候，D继续回答：“我害怕失败，就如我一直想减肥一样，但是我害怕我做不到。”D大概有200多斤的体重，很胖，但是行动尚自如。
D在他们的家族，可能是少见的大学生，他曾经提起来说，当他专科毕业的时候，他的妈妈都非常吃惊。于是乎我补充道：
“D，我相信你能够做到，就如你在别人都怀疑你、打击你的时候，你竟然从专科毕业了，然后本科，然后直接到今天的研究生，说明你不是没有能力和自信，你有的！”
D在思考，没有说话，于是我顺势给出了一个建议：“既然你刚才提及了减肥，我们何不把减肥作为一个目标呢？减肥这个目标，完全依赖于你自己的行动，也许会容易一点。”
D欣然接受了这个目标，并且开始细化这个目标：1，从明天开始，走路上下学，因为离家不远；2，每周去健身房一次，40分钟以上。
尽管给了D一些刺激，但是这次30分钟的谈话结束的时候，我感觉到D明显的有点感激。
D不是不知道他的问题所在，作为一个心理咨询的研究生，他应该会自我分析和反省。他只是缺乏一个机会，让他人给自己一个醍醐灌顶。
我们每个人都不是活在真空的环境里面，我们周围充满了各种关系。
当我们谈论我们对于他人的责任和义务的时候，听起来总是美妙的，可是这个时候，往往意味着我们在逃避自己对于自己的责任。
有时候谈及为自己而活，似乎不太高尚，甚至于自私，但是如果你都不能为自己负责的时候，如何做到为那些重要的关系负责？
你到底为谁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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