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世上又没有鬼,我才不怕呢!” ”
昨晚,姐姐的同学群里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聊天高潮,散布在天南海北的同学纷纷在群里自发晒出行程,作为当年的班长,微信群里的群主,姐姐自然是一呼百应。
在姐姐的倡议下,他们的同学群里无论是公司的老总,还是企业的总监,或是行政单位的领导,无论身份,一律都是读书时的名字。
看着满屏滚动的信息,一个个可爱的表情包,原本懒意洋洋躺在床上刷屏的姐姐,没来由地将思绪拉向了过往,当年默默支持自己的父母,当年奔跑在路上的自己,还有那份始终不曾动摇过的坚持。
贫苦家庭的孩子想要改变命运,最好的途径应该就是读书了。但往往总会有很多家庭,过早的在现实和贫穷面前让读书这条路折弯了腰,苦苦支撑依然无法预见读书后的未来,便彻底的选择了放弃,一同选择放弃走读书这条路的还有那些不谙世事的孩子。
村子里和姐姐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一共有八个,每个人的条件都差不多,残砖断瓦的几间土屋里,都是靠着仅有的几亩薄田糊口度日。
可是茑飞燕舞的年纪从不忌讳背着补丁摞补丁的书包,穿着姐姐们或是亲戚家的表哥表姐穿不了而转给她们的衣服,在呼朋引伴,隔河呐喊的应声而答里蹦蹦跳跳着上学放学。
姐姐在认识一二三的年龄里并不清楚自己上学是为了什么?当父亲把她送到老师面前,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有几划。
当她能帮着第二天要赶集卖鸡的奶奶把重几斤几两的鸡要卖多少钱工工整整地写在纸片上后,奶奶当天给我们带回来了好几根棒棒糖。
当她把考了双百分的试卷递给正在地里挥着铁锹奋力铲土的父亲时,母亲也丢掉手里的锄头,快步从田埂上跑过来,边跑边用手擦着额角上的汗,当鲜红的100分映照在他们眼角和额头的皱纹上,四只眼睛齐刷刷的盯在那三个歪歪扭扭的名字上,父亲满含笑意地低着头慈爱的对姐姐说:“妞妞,考得真不错!”
“妞妞妈,等会我去割点肉,晚上做点好吃的。”爸爸伸出长满老茧的手再一次将试卷拿在阳光下,他刻意地将身子往后挪了挪,嘴角勾勒出好看的弧度,或许是想让阳光也感受他此刻的满足和快乐,虽然整张试卷他只认识姐姐的名字和那个鲜红的100。
都说贫穷限制了想象,其实连同被限制的还有那些懵懵懂懂的孩子对未来生活的渴望。
当初那些蹦蹦跳跳,早起烧火做饭,放学喂牛喂猪的女孩子,有的因为在日复一日的付出里没有看到将来自己的样子,也有的因为家里实在是交不出那几块钱的学费,还有的因为家里缺了洗衣做饭的劳动力,悄悄地退出了上下学的八人队伍。
曾经浩浩荡荡的小娘子军,到小学五年级时时只剩了两三个形单影只的瘦瘦小小的人儿,在那蜿蜒崎岖的山路上慢慢地移动。
渐渐地,姐姐在鲜红的百分和大字不识几个却似乎开明有远见的父母呵护下,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十几里山路之外的镇上初中。
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乡村山道,父亲曾经试探性地问过姐姐:“将来的三年,你都要一个人走这条人烟稀少的山路,怕不怕?”
“这世上又没有鬼,我才不怕呢!”姐姐用她六年的科学知识武装好了自己,把父亲的担忧彻底打得趴在地上。其实她自己也清楚,说这话的时候那个叫恐惧的词曾一度在她的喉咙口想要蹦哒出来,只是倔强的她懂得适时的出手制止。
“那好吧,如果你放学太迟我就会接你的。”或许对于一个不善言辞的父亲,这样的一句话就是对女儿关爱的最好表达。
于是姐姐开始了每天天还没亮就自己起床炒点剩饭,吃完后就着东方刚风露出的那点白光走在去学校的山路上的求学路。
多少次,远远望去黑漆漆地大树小草随着她脚步的移动缓慢后移,内心的害怕油然而生,她像坚决地告诉父亲时那样告诫自己:别怕,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但从老人们那里听来的有关妖魔鬼怪的故事还是适时地在她脑子里盘旋和浮现,甚至在每一步惊恐的步伐里,担心突然从杂草堆里窜出来让她魂飞魄散。
随着东方的黑暗慢慢散开的还有她心底里的恐惧,她就像是一个英勇无惧的女战士,每天都坚持着一个人的战斗。
冬季的夜总是来得比夏天要早得多,大部分的时候姐姐从学校出来就已经日暮沉沉,回家的路一如早上那般暗沉,似乎每一次的出发和归途对于姐姐来说都是战斗打响的前奏,没有鼓励也没有呐喊,只有她坚定的步子一往无前。
姑父对父亲在某个相知相交的酒后吐真言里,语重心长的跟父亲说:“你看看你,家里条件又不好,你和弟媳妇一年到头勤扒苦作供两孩子读书,累得要死!其实要我说,女孩子家让她读那么书干嘛,将来嫁了人你连读书欠的债都还没还完,又要给她置办嫁妆。图个啥呢?”
微醺的姑父说得情真意切,面红耳赤的父亲听得真真切切,但他突然地抬起头来,手里握着酒杯:“姐夫,我们家妞妞是个女孩不假,但她肯用功,只要她将来有出息,不像我和她妈当一辈子农民,我就心满意足了!”父亲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清晰浑厚。
手上端着一碟花生米准备给他们送进去的姐姐在门外听到了父亲和姑父的对话,倔强得从来不肯让自己流一滴眼泪的她突然热泪盈眶。
曾经她也羡慕那些每天可以换着花样穿好看的衣服同学,可以每天都带一两块的零花钱随便想买就买的同桌,而她总是摸着自己打着补丁的空空如也上衣口袋,低着头感受那掠过的自卑和无奈。
但这一刻,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富足,这种感觉是衣服和金钱都不能替代的。
她知道姑父家比她大了不到一岁的表姐自从初一辍学后就一直在广东打工,每年过年回家总是穿着最时髦的衣服,也带回了很多人羡慕的眼光。
这世上并非只有泪水才能在刺痛人心后让人有所坚持,有时候,一句话也能让人坚持到底。
那个小小的,瘦瘦地女孩子在那条十几里的山路上奔跑的更快了,即使原本一路上陆续能够相伴两三里路的两个女孩子也相继去广东赚大钱了,她依然独来独往。
特别是有一段时间,上学必经的路边一户人家三十几岁的儿子突然精神病发作,每天都会站在路上大吼大叫,见人就扔石头还边砸边骂,吓得过往的行人避而远之,只能绕着山那边的另一条小路走,但这样的话要多花二十多分钟,对于争分夺秒要赶到学校的姐姐,这多出的二十分钟就是迟到,而一向以刻板出名的班主任是不会通融的。
她没有告诉父亲这个突发的状况,因为她体谅日渐苍老的父母除了睡觉就是劳动的艰辛,她不想耽误父亲不多的休息时间。
她把那个因为掉漆已经没有看不出任何颜色的小闹钟又向前拨了三十分钟,她起得更早了,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直到一次母亲做好晚饭,姐姐还没有到家,望着急得团团转的母亲,父亲拿着手电筒走在了接姐姐的路上。
当手电筒的光圈里终于出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时,一向木讷的父亲竟然紧紧地一把将姐姐搂进了怀里。
漆黑里奔跑的姐姐终于将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一同松懈的还有姐姐那倔强的眼泪,喷薄而出。
“别怕,爸爸在呢!”等姐姐情绪平复后,父亲轻轻地拍着姐姐的后背。
一路上,姐姐告诉父亲因为今天她值日打扫教室,又因为要绕路,所以回家才晚了这么多。虽然姐姐说话的声音还因为刚刚地恐惧而略显颤抖,但她的语气里透露出的坚持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那我这几天都来接你吧。”父亲慈爱的牵着姐姐的手,满怀关爱地对她说。
“嗯。”姐姐由泪转笑。虽然画风转变的实在有些太快,但能在最亲的人面前最直接地表露自己的情绪,难道不是最大的幸福么?
姐姐说,父亲和母亲当年从来没有和她谈过将来和希望,也没有要求她学习成绩一定要保持在年级多少名,多少分?但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地一种强烈的坚持就这么生根发芽。
在很多个父母披星戴月劳作的夜晚,她也曾想过要不要跟着表姐去沿海承担起家庭的重担,但无数次她都在父母默默无声的付出和给予里将这些想法扼杀后轻轻地放下。
在无数个同学欢声笑语追逐嬉戏的休息日里,她用喂鸡放牛后的间隙捧起书本;在伙伴们下河捉虾,戏水打闹时她煮饭烧水,晾衣晒被后做起了练习题。
这么多年,姐姐终于用她的坚持等到了花开灿烂的日子,其实原本她可以更好地向外发展,却因为担心父母的身体选择了留在县城发展。
她说,这世界上有很多种生活方式,命运将你推向任何一种层面都别奇怪,别怨天尤人,它并没有剥夺你幸福的权利,在心底里保持对任何一种方式的坚持,让自己一直奔跑在路上,最终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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