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蚂蚁奔走着，似乎还在寻找那又酥又香的饼屑 ”
十七楼阳台的栏杆上，伍晋站站坐坐，已三十多个小时。
楼下新的围观者仰起头，看着云层下那黑斑，或指指点点、或摇头叹息：“千万富翁竟落得这种下场。”
伍晋，家中老大，下有兄弟姐妹三人，早先有钱时，人人叫他“伍老板”，两年前家道中落，改行卖饼，人们又叫他“伍大”。论排行叫“伍大”，原也不错，但偏生他卖饼、偏生他五短身材、偏生他老婆外面有人，这样的叫法自然就有了戏耍的味道。
年轻时办厂，伍晋是村里有数的能人，到了中年激流勇退，攒下了数千万身家，开好车、住豪宅，更难得的是他为人不错，无论是丈母娘家还是自己的兄弟姐妹，遇上困难他都伸手相助、毫不犹豫。
也正因为如此，两年前，儿子和兄弟骗伍晋说，要去外地开金矿，其实是将到手的钱拿去赌博。全部输光后，儿子还欠了别人五百万。伍晋把家里的两幢房子卖掉，才还了赌债。之后他做起了卖卷饼的小生意，每天推着一辆小木车，在路口大樟树下叫卖。他的饼味道很好，又酥又香，掉下的细屑常引来一群群蚂蚁搬食，生意相当不错。原本日子这样过着，也算平实安稳，断不会和杀人扯上什么关系。
今年五十出头的伍晋，和妻子结婚已二十多年，有一儿一女。为了村里拆迁时能多分一块地基，夫妻二人协议离了婚。法律上是离了，但两人却还住一块。原以为这是你知我知的假离婚。没想过不多久，就有风言风语传入伍晋耳中，说他妻子和一个外地的年轻小伙搭上了。起先妻子不承认，后被逼急了，就说自己已离婚，要找谁都可以，伍晋管不着。
不知谁给伍晋取了“伍大”的外号，每次去买饼，很多人都故意这么叫他。伍晋于是变得日渐沉默，有天酒后，他发疯似地狂叫，说要杀了妻子和那外地人。
村干部听闻伍晋的言论后，报告了警方。警方找到了伍晋前妻，询问她和那外地人的关系时，她断然否认，说绝对没这事。
四月的一天下午，那外地小伙正在厂部食堂吃饭，伍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举起一旁的铁凳子，狠狠几下，就把那外地小伙砸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旁人急忙劝解，伍晋二话不说就走了。所有人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打架，没想到几分钟后，伍晋又回来了，这次他带来了水果刀，一口气在外地小伙的胸口、咽喉处连捅七八刀，血喷一地，人当时就不行了。
伍晋逃回家，换了衣服，爬到旁边的高层建筑，第十七楼那家人正在装修，门敞开着，他就爬到了阳台的栏杆上。
警方来了，围观者也来了，伍晋的亲友也来了，但没人能劝得下他。他站在那虚空的高处，抽烟，一支接一支。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围观的人从少到多，再由多到少，最后散去。天黑了，坚守岗位的警察，也只能偶尔见到一个微乎其微的小红点落下。
伍晋在那上面度过了一晚后，自己走下来了，没人知道他最后不跳楼的原因。有人说是某个律师告诉他，对方有错在先，他不会判死刑；也有说是女儿把他劝下来的。但这都只是市井传言，没人知道真相。
人们忙着自己的生活，伍晋的事不过让他们多了几句茶余饭后的聊资，只在刚开始几天的早晨，还有人习惯性地走到村口大樟树下，想买卷饼做早餐。一周后，再也没人过去，樟树下空荡荡的，只有些蚂蚁在奔走，似乎还在寻找着那又酥又香的饼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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