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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骂羊,却骂哭了回家的张总

“ 整天人模狗样二大爷似的 ”

张雷和李二一样,是我的发小,北苑村庄稼地里长大的泥巴孩。

在我们尿尿和泥巴裤裆里夹根笤帚当马骑的年龄,张雷最不招人待见,虽然我们一块玩,但小伙伴们都不敢离他太近他的头发永远散着一股子酸味,他一笑或者哭的时候,鼻涕拖到上唇,像两根豆虫,他的袖子迎着阳光简直能耀花人的眼。我们在野外割草或者疯玩的时候,经常干些地堰上挖坑烤蚂蚱、鸟蛋或者焖红薯的事儿,有时从口袋里摸索出火柴棒却找不到火柴皮,就一把扯过张雷来在他明晃晃的袖子上划火柴,“蹭”,一划就着,灵得狠。

云飘过去又飘过来了,树叶子落了又长出来了,我们也不知不觉长大了。

我和李二倒没什么大出息,最多不过谋了个铁饭碗,勉强养得起老婆孩子,没想到的是张雷,初三没上完就外出打工的他,竟然成了北苑村最有出息的名人。

没人再喊他张雷,包括村子里的长辈,远远见了先准备好笑脸儿,半弯着腰和他打招呼,更多人逮着他影儿就躬腰喊张总。

张总很忙,终日忙考察,忙谈判,忙签约。

天南地北到处串。乘飞机,坐高铁,包游艇,穿梭欧亚非美各大洲,马不停蹄。

四海为家便也都不是家,张雷有时都恍惚家在哪里,世界太大,而那个北苑村越来越模糊越遥远。

由于分身无术,他一年半载也难能回家陪他爹娘一次他生爹娘气,这两口了中邪似的死活不离北苑村去什么大城市。

他爹更生他的气,每当邻居谁提到张雷,他爹头一梗鼻子哼出句脏话:整天人模狗样二大爷似的,去他娘X!

某日,张雷不知搭错了哪根神经,一个人悄悄回到了北苑村。

进家的时候,他娘正坐院子里剥绿豆,晒干的豆荚黑乎乎的,滚圆的豆粒子绿莹莹的,他娘被风吹乱的头发白亮亮的。

他爹正弯着腰从三轮车子上给羊往下卸草。

村里人骂他爹娘贱皮,放着福不享,非呆在北苑村撅着腚种地。

不一会儿,他娘就炒好了几盘子菜,青枝绿叶煞是养眼。

张雷陪着爹喝酒,听娘絮叨陈芝麻烂谷子的家长里短。

“没什么事?”他爹有点纳闷这次怎么就这么安静地一个人,往常总是乌央乌央一大群。

“没事儿,没事儿。“张雷一叠声地说。

他爹便不言语,端起酒杯子喝酒。

“多久没回来了?又有一年多了吧?”张雷端着酒杯子,默默地想着心事。

他娘话极稠,话头接着话尾,哪一句也落不了地儿,脸上盛开秋菊。

院子里的羊突然一声声地叫了起来,长一声,短一声,哀婉凄伤,绵绵不绝。

“羊怎么了,叫得这么瘆人?”

“这狗日的贱皮,在唤小羊羔子,只要一会看不见就叫,一会看不见就叫,烦死个人!”

老太太起身,骂骂咧咧地走出院子,对着大羊一阵吼她每天已经习惯对着鸡和羊数落,就像数落不懂事的孩子。

张雷起身,笑着劝娘。

“你骂它也听不懂啊,小羊羔跑哪里去了?”

娘手指羊圈:“跑阴凉里去了,院子里热。”

张雷和他爹走到羊圈,把小羊羔赶到大羊那里,大羊嗅嗅这个,舔舔这个,安静了下来。

“你就个贱皮贼,不叫了吧,一会看不见给丢了命似的,都守在你身边就高兴了,贱皮!”

张雷看大羊,看小羊,又偷偷地看了眼骂羊的娘。

他爹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屋,喷出的烟雾盘旋在头顶,烟像头发一样淡,一样白。

“爹,喝酒!”

张雷端起杯,不小心,一滴子泪落在了酒里,溅起好大一朵花。

张雷一仰脖子,把那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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