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
我母亲要强了一辈子，做尽了蠢事。
那一年，她左手手腕骨折，伤势未愈，为了我们的一口饭吃，她跑到砖厂里去卖苦力。搬砖的时候手部使不上力气，她就拿下巴和胸部顶。要不是那天她洗澡时我看见她瓷白的胸口，皮肤被磨烂一大块，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2009年，母亲腿部开始无由头的疼痛，晚上睡在床上合不了眼，白天却依然步行几公里路去工厂上班。拖了两个月，母亲实在是忍无可忍，才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医生说是股骨头坏死，这种疼钻心，有的人连一天都熬不住。
我的父亲已经很多年没回过家，平时倒影响不了我们，可一到春节，家家户户忙活个没完。人家夫妻齐手，我母亲孤身一人，一样把一切打理的妥当。她唯一害怕的是年夜饭的时候要放炮竹，我们四个女人站在大门口，傻愣愣的盯着炮竹，谁也不敢动手，只有我母亲，她明明和我们一样怕，却毅然决然拿起打火机冲到了前头。
2010年，债主上门，要搬走我们家的电视和冰箱，我母亲抬把椅子笔直的坐在大门口，冲那帮五大三粗的混混们说，要走，除非从她尸体上轧过去。
我母亲在我心里早就不是一个女人了，小时候不是，现在，依然不是……
我以为，她从不曾怕过什么，更没有什么值得让她悲伤，她风里来浪里去，那颗心或许早已磨砺得如磐石一般。
可那一次，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和恐惧。
前年，外公突染恶疾，收到消息时，我们一家人都在外地工作，离家足有600公里的车程。
接到舅舅电话的那一刻，我母亲像是被撕裂了魂魄。这些年，我一闭眼脑子里总能跳跃出当天的情景，母亲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放声痛哭，鼻涕和着眼泪一起流到嘴里，她一声声的唤着“爸，爸，爸……”
那呼喊声，悲凉入骨。
当天晚上我们就往家里赶，老公在前面奋力驱车，我在后面安抚母亲。
母亲靠在我的肩膀上，一双眸子空洞无神，嘴唇也干裂的起皮。她似乎是浑身透着不畅快，可身体却再没有力气动腾，只留一个脑袋反复在我肩膀上摩擦，一夜下来，原本整齐的头发蓬乱的如鸡窝一般，缠成了一个一个又一个死结。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她绝不是我那个无所不能的母亲，此刻，她只是个没有生存能力的稚童，而我，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到家后，母亲一股脑便冲进了外公的房间，她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如同一把干柴的老人，她的身体像是被抽干了血肉，两只膝盖不受控制的着了地，那一声闷响，厚重而绝望。
这次，她反倒不再痛哭，她笑，然后把脸贴在外公冰冷的额头上说，你走好，我也会好好的，别挂念我。
那一刻，母亲的声音微微的颤抖，像是忍受着难以承受的痛楚，她眼角因为苦笑而挤出来的纹路，深深的烙在了我的心里。
于是，我只愿，往后的所有的日子里，有我，你再不会像那天一样悲伤。
妈妈，我爱你，虽然，我从未告诉过你。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jdwz/show/201043.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