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丫头难道是吃竹竿儿长的？快顶破天了！ ”
我家成了大哥上学与放学路上的临时驿站。
大哥人缘好，又讨女同学喜欢，附近和大哥一块上高中的女同学就愿意和大哥结伴而行，当然还有男同学。我娘也好客，每次大哥他们来，我娘就早早烧好绿豆水等着。那时家里穷，尽管绿豆少，但我娘在待客方面从不抠搜，她也知道，眼前这些嘻嘻哈哈的姑娘当中，说不定哪一个就是她以后的儿媳妇。
于是，未来的大嫂在没过门之前，就已经无数次到过我家。我大嫂叫刘开梅，从现在我的眼光看来，当时就是典型的白富美。
但在我二哥嘴里，那时的大嫂就是胡萝卜大长腿。上了高中的大哥尽管个头猛长，但怎么也没有突破一米七，终年徘徊在一米六七的高度。但大哥的英俊和机敏弥补了这一残缺。而我大嫂不，个头一米七，两腿像两根长长的胡萝卜。第一次见大嫂时，我二哥惊讶地说道，“那丫头难道是吃竹竿儿长的？快顶破天了！”那时，二哥还没长个，皱巴巴地像个猴子。
刘开梅的村子在我村东边，仅四里地，每次上学、放学都要经过我村。在学校里，她和大哥是同班，是邻桌。起初，我大哥并没在意大嫂。
那时，大嫂的家庭条件比我家好。虽然也是农村，但大嫂有个在青岛部队当兵的姐夫，她姐夫在后勤部门当领导，又十分照顾岳母家里，于是大嫂家里就没那么穷了。而且，大嫂的哥在村里是赤脚医生，受人尊敬，自然日子不会太紧巴！
那时，大嫂已经穿了一件让我大姐羡慕的掉眼珠子的裤子的确良！的确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才流行，而我大嫂在1978年那个春天已经穿上了，而且来源地是青岛。这时，我大姐对美的追求已经彻底让她丧失了气节。这话是二哥说的。
“梅姐，梅姐！”大姐热情叫着刘开梅，还拉着人家的胳膊，热络地说道，“你渴吧？赶紧坐下歇会儿！”
大姐在刘开梅坐下前，还利落得拿着炕笤帚扫了扫炕沿儿。刘开梅就抿着嘴笑。
我娘很看不惯大姐这副做派，平时大姐懒得很，就知道打扮自己。我娘只好失望地摇头不语。我二哥说，大姐这会儿她那股臭美的神经又开始抽筋了。
“梅姐，你这裤子几天洗一回？”大姐拉着刘开梅问，“你这裤子不挂土吧？”
“梅姐，的确良是不是穿着很凉快？”大姐摸着刘开梅的裤子问。
也许是大姐摸到了刘开梅腿上的肉，刘开梅又痒又窘，咬着嘴唇痴痴地笑。
要命的是，我大姐还模仿刘开梅的走路姿势，两手甩开，两条腿迈得很大，有点外八字。吃饭的时候，大姐也不好好吃饭了，用筷子搅着碗里的玉米稀粥，一手托腮，两眼出神，自言自语道，“啥时我也能穿上的确良裤子？”
在大哥不在的时候，大姐和二哥为刘开梅争得面红耳赤。
“我就不喜欢刘开梅，身子像竹竿似的。”二哥说道。
“你懂啥？人家是修长、苗条！”大姐反对。
“我感觉她身上有种高贵的气息！”大姐接着说道，眼神有些神往。
“不就是穿了一条凉快裤吗？”二哥嗤之以鼻，且振振有词，“我夏天光着腚洗澡更凉快，那我比她还高贵！”
我大哥走进屋里，吓得大姐和二哥赶紧闭嘴。他们不知道，大姐、二哥几个人的秉性我大哥早就添油加醋地给刘开梅她们几个说了。大哥有充分地理由让我们兄妹几个成为博取姑娘们开心的笑料。有次，刘开梅问大姐的一个问题，才让大姐意识到大哥早已出卖了我们。
“有枝，你是不是春天皮肤过敏啊？”刘开梅微笑着问道。
大姐的脸一下子红了，她认为这是刘开梅有意揭她的伤疤，而那曾经惨痛不堪的经历肯定是大哥告诉刘开梅的。有年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大姐不知听谁说的花瓣捣烂了抹到脸上可以美容，于是臭美的大姐就照办了。结果脸真的桃花般红艳艳了，只不过是过敏肿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从那次后，大姐对刘开梅就有些冷淡了，她知道这是刘开梅厌烦她的那股子不要命的粘糊劲。不过大姐的眼神里还有着不易觉察的热切和温度，是冲着那件的确良裤子去的。
“你们啊，加起来的心眼也比不上人家刘开梅！”我娘点着大姐和二哥的头，忽而摇着头说道，“不过，这姑娘有点不实在！”
血终究是浓于水的，二哥见大姐吃瘪，就想挑衅一下刘开梅的高贵，也算是替大姐报仇雪恨。
“胡萝卜大长腿！胡萝卜大长腿！”当刘开梅走的时候，二哥在她身后的屋角露着头喊道。
刘开梅就扭过头，甩过一张冰冷的脸。我二哥嘻嘻哈哈地跑走了。
当刘开梅再次来我家时，就板着个脸不笑了，像竹竿儿一样站在其他女孩子后面。
“椽子，过来！”有次大哥冲二哥说道，然后冲着二哥的脑袋一个爆栗，接着严肃地说道，“以后不要给我的同学起外号！”
我二哥不服，梗着脖子问，“我给谁起外号了？你不要污蔑革命同志！”
我大哥抬起手又要做打，二哥“嗖”地一下蹦出老远，还瞪着眼说，“我就不服！”
“好，你不服是吧！”大哥也气了，他突然顿了顿，问道，“你是不是叫我那个男同学'骡子腿'了？”
大哥心眼多，为了不让我们几个兄妹讨厌刘开梅，就旁敲侧击地敲打二哥。但大哥高估了二哥的智商，最后二哥十分委屈地、跺着脚对天发誓，他椽子从来没给人起过“骡子腿”的外号。
二哥一连几天都伤心不已，说大哥是污蔑自己。有好几次还问我，“柱子，是不是二哥晚上说梦话给人起外号了？”
我懂个屁？那时我才七岁，二哥也高估了我的智商。
“二哥，是给刘开梅起的外号'萝卜腿'！”二姐有叶小心翼翼地提醒二哥，二哥椽子比二姐有叶大。
“骡子腿萝卜腿！”二哥喃喃自语，翻着白眼，摸索着头顶上那丛倔强的屹立不倒的头发，愣了好久！【故事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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