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刀笔不是刀笔吏,掌印并非掌印人! ”
动漫书店这一片最大的特点就是巷子多,古宅多,和横街交会的上街,宽不过6米,长不过400米,自古以来便店铺林立,一直是本地的老商业区。每间店铺的顶都是冲三翘四的屋檐翼角,像鸟的翅膀一样优雅上扬,屋顶看来不单不重,简直是轻盈欲飞。
上街有馄饨店、麦饼店、服装店、打铁店、米粮店、水果铺、玩具店、理发店,衣食住行无所不有,每家店都不大,下层为铺,上层为库。这里大都是十多年的老店了,门前的榥子被光阴划出了众多皱纹。白天客户断断续续,并不算热闹,但到了晚上,男男女女逛街的挺多,汽车是开不进来的,骑电瓶车的还不如走路快。横街虽然破败,却也是古之商业街,雕塑店、鞋店、香火铺、花店、瓷器店,丧葬品店,很多小众的东西,也只有横街这片老区才能找到,而经营者大都就是手艺人,量少货精,店主更多的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乐趣和打发时光。
有天晚上,我在书店觉得无聊,就让我妹看店,自己到巷子中闲逛,我喜欢有古味的地方。在横街开书店已有些年头,但那些纵横交错的巷子,我大概只能十知其三。
上街虽然喧闹,但小巷子里很静,脚下青石板给人一种很稳当的感觉,圆帽状的老旧路灯,散着幽亮白光,让老墙卷曲的白垩皮有了种朦胧美感。我顺着路灯转弯,眼前的巷子越来越窄,双肘横撑已能触及两边巷墙,我却不担心这是死巷,因为巷子里有路灯,还有从一个极小窗户中射出来的灯泡光,不亮,却温暖。
我听到屋内有人念诗: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这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听那声音沙哑,颇有沧桑感,并不是背诗的孩子。我好奇心起,伸颈向窗内张望,闻其声而不见其人,眼前逼仄屋内靠墙处有个旧式书柜,堆满报纸书刊,杂而不乱!窄小的木门两旁贴着副对联:刀笔不是刀笔吏,掌印并非掌印人!我顺着屋檐上望,点点星荧被夹在小小的巷墙条缝中,仿佛在偷窥着这巷中世界。我沿着巷子转了两个弯,竟然到了上街中段,那看似僻远深藏的房子,原来是结庐在人境的小轩!
第二天中午,摁不住好奇心的我,再次走进那小巷。白日里巷中也挺幽凉,墙皮却失去了夜晚的伪装,黑瓦白墙上尽是岁月斑驳的涂鸦。
巷子那头,一个老人身子佝偻如虾,坐在竹椅上,低头聚精会神地忙活着什么。我走近去,老人显然已听到我的脚步声,但他依然没有抬头。我见他手持刀石,右眼戴着放大镜,正在刻章。
刻刀转动很慢,手很稳,老人俯着身子,眼睛几乎要贴着刻石,看着石上的字一个个凸显出来,有种奇特的变幻感!眼见石上的舍得二字刻成,老人吹了几口气,吹掉石屑,歪头打量了我一眼:“刻章?”没等我回答,他已转头自话自说:“今天订的话要明天取,我手头还有三个章没有完成。”我本想回答否,但一想书店那么多书,盖上个印章,既能装逼又能有着自己的印记,就像农场主给自己的牛马打上烙印一样!
一天后,我拿到了浩然轩藏书的印章,椭圆形的印石,上面五个小篆静穆朴茂,大气无比,让我爱不释手。两日里,我将书店中的5000多册漫画盖了个遍。之后不断有借书者向我妹打听,那到底是啥字?
我向房东老徐问起刻章老人,才知道他就是横街三友中的刻章师傅老刀。老徐说:”要做好一个印章并不容易。先要用砂纸磨平石头印面,再根据印章的形状字义,挑选字体、章法和刀法,是甲骨、金文还是小篆,方寸之间,气象万千。老刀真老了,妻子走了,一只眼快废了,这要搁在以前,三四个石刻章,两个小时妥妥搞定!他现在关了刻章摊在家,却依然有不少人找他,那手艺让人放心!”
岁月如刀催人老,但我想起那晚小巷中听到的《兰亭集序》念诵声,却觉得老刀师傅并不服老:......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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