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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厨师的那些日子

“ 羊群里,我是一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驴 ”

一年一度全市范围的县直机关厨艺选拔赛,今年准备派一位老师带两名学员参加。

大家明白参加比赛意味着什么,这对于以后分配尤其留在招待所有着很重要的关系。如果按照平时的表现,峰子应该占据一个名额不光峰子这样认为,师兄弟们这样认为,就是有些老师也私下里不止一次地给峰子吹风透气。

但最后没有峰子,而是瘦鸡带着他的妻侄和另外一个人。而这另一个人,恰恰是那个当初给他吹风透气的那位老师的亲戚!

峰子当然满肚子火,十七八岁的年龄又不懂得掩藏火气,所以在厨房里当那个老师让峰子干活的时候,峰子白眼望着他,嘴里阴阳怪气地发着牢骚,然后就吵起来了,然后就往一起凑,如果不是大家拉着,两个人很可能就撕打在一起。

“去他娘的,哪有一点真事,真他娘的黑!”回到宿舍,峰子依然骂骂咧咧,饭也不吃,头枕着胳膊长叹气。

因为是和老师吵的架,没有几个学员过来安慰峰子,不少人都挤在了老师宿舍里,劝老师不要生气,怪峰子年轻不懂事理。

我抽出一根烟,点着,递给峰子。

峰子接过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猛地吐了出来,似乎要把满肚子的腌臜气全吐出来。

我没再多说。我能说什么呢,我这样子有什么可以安慰峰子的呢。

兄弟俩躺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吸着烟。

我比峰子更烦恼。一种受挫的感觉像不甘寂寞的虫子,时时咬着我敏感的内心,我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当初进招待所时的那个厨师梦离我越来越远,我注定无法在这条路上走出多远,我开始厌恶起这种日子。但好不容易找的门路才进来两三个月,我如果不干这个活又能干什么?爹娘气成什么样子姑且不说,问题是我能往哪里去?

我越发地迷茫,在热闹的人群里,自己却如挣扎在沼泽地里孤独的狼,说不定哪脚踩下去就陷在泥里,再也挣脱不出来,越挣扎陷得越深,眼看着泥巴没过我的胸膛,我的嘴鼻,直到最后没过我的头顶,这世界上便再也没了我的影子……

也许是我学得不顺的原因吧,我觉得我与师兄弟的距离也拉得渐渐远了起来这倒不是说他们瞧不起我,即便有那么一点点,但也不至于让我如此痛苦,而我呢,虽然也羡慕他们在学艺上的顺利,但在更多的方面,内心里却又隐隐生出一些奇怪的念头:自卑而又不屑,轻蔑而又清高,然后又好笑地把自己隔成另一个世界。每当闲下来的时候,我的内心就总会无端地生出莫名的忧伤,而这种忧伤似乎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不知道能给谁说,包括峰子。

因为是县直机关招待所,一般只招待机关单位而不招待零客,所以厨房的工作还是比较规律,每晚不到九点钟,打扫完卫生也就下班了,而当我们这些学员都大体成手之后,老师和学员们也都轮开了班,每周都有两到三天的轮空日,除非有特殊的情况,轮空的那一天,不论是老师还是学员完全都是自由的,老师们有家有口地守着老婆孩子,而我们这些学员除了逛街浪几圈归来,就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聊天,打牌,吹牛皮……

我们一边打着牌,抽着烟,一边在品评着各自的成绩。

“我已经会弄糖醋鲤鱼了,那天老师让我从头到尾弄了三条,从熬糖色到下料到出锅,装盘子,全是我一个人弄得,老师夸我说色,香,味,形都不错,嘿嘿……”

“霸王别姬,知道吧,今天,老师教的我霸王别姬!”也不怪人家炫耀,在我们县招待所,霸王别姬几乎属于招牌菜系列了,这样的菜能够上手学,确实令人得意。

“小张子天天给餐厅的服务员眉目传情的,是不是早就粘糊到一块儿,你小子可得小心,别抓不着狐狸惹得满腚骚,开了家去可不值……”

“下个星期我就定媒了,到时候给大家发喜糖……”

大家不停地抽着烟,手里时时把牌甩得“啪啪”山响,然后又是一阵子粗俗的玩笑,围绕女人,围绕自己的真实或者想像,把男女妙不可言的游戏说得直白而鲜活,所有的人放肆地笑着,一张张嘴咧成瓢子……

我也抽烟,把烟散给兄弟,也打牌,把扑克甩得山响,也开玩笑,但从不敢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因为一提起女人,我的心就会隐隐发痛,那白净净的脸已经长成我心里的一根刺,只要碰触到她,就会让我痛苦一阵子。

我更多的时候喜欢静静地摊开一本小说,身子斜倚在墙角的被子上,独自享受与文字相约的快乐,故事中的人物牵着我的灵魂,他们的喜怒悲欢控制着我的情绪是的,我不上学了,但读书似乎可以多少填补无法上学的遗憾,而这种填补,也只能在自己心里静静地品尝,无法分享。

渐渐有人说我的怪话,话音里带着刻薄与酸意,他们说我是羊群里跑出来的一头驴,是大尾巴狼戴眼镜装什么斯文。他们说我大概走错了地方,既然这么爱读书就不应该来这里烟熏火燎当什么厨师,而是去对门考什么大学。

招待所的对门就是县高中,每到大课间或者课外活动时间,常常有学生溜到招待所里闲逛。我隔着窗玻璃,看他们胸前明晃晃的校徽,心里升出难言的酸涩。

“进那个大门,嗬,那得看他有多大的本事,真有那本事,还跑这里受这样的罪,癞蛤蟆吃天鹅,也只是想想罢!”

“搬着梯子日烟囱,净想高门哩!”

有时他们打着牌闲扯的时候,冒出这么一句,然后便有人附和。这些话钻进我的耳朵,我想装着听不见的样子,然而内心却因此更加悲伤。

其实,我也很想和他们一样,把上班的时间交给烹炒煎炸蒸炖煮,然后下了班就围在小桌子旁边快乐地抽烟,快乐地谈女人,快乐地打扑克,不去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我渐渐发现,那样的生活我过不来,即使勉强自己那样做,我除了变得更加烦燥外,体验不到任何快乐。

我越来越不想呆在这里,即便我知道只要学完这一年就能有固定的工作单位,这似乎是一条光明的道路,我没理由中途放弃。然而我不快乐,我不喜欢这样的工作,不喜欢这里的环境,甚至也不喜欢周围那些扯闲片说怪话的师兄弟。

也许真让他们说对了,在羊群里,我是一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驴,虽然想成为他们的同伴,却迟迟融不到羊群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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