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家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怎么能算是国家的? ”
这件事过去二十多年了,记得那一天,城南老田诊所的田大夫去庙里烧了香,去坟地里祭了祖,回来的路上还给了路边的小乞丐整整十块钱。因为在那一天,田大夫的生命中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大盒子金条从天而降,落入他的腰包。
田大夫是个厚道人,多年来也凭着这份厚道赚了些钱。那几年,县城内外有谁不知道田大夫的美名,倒不是因为他医术高明,而是田大夫给人看病,从来不想着怎么多赚钱,而且考虑怎么给患者省钱,若是有人轻微感冒,他就会对那人说,别买药了,回去熬一锅姜汤,捂着被子发发汗就好了。若是有人轻微咳嗽,他就说你每天蒸个梨吃了,然后多喝水,上火了,吃不吃药都是一周就好了,还有田大夫开药从来不开一整瓶或一整盒,都是酌情定量,他常说:吃完如果病还没好的话再来拿,开多了吃不完,扔了可惜,吃的话还得忌讳是药三分毒。
早些年,他的家人很不理解,常常劝他:不坑人就好了,打开门做生意,该赚的钱还是要赚的,每当这时候,田大夫总是不置可否。
后来,田大夫名声在外,十里八乡的人们有个小病都得找田大夫看,一时间老田诊所门庭若市,田大夫也以此为莫大殊荣,常常老气横秋的与人讲:谁说好人固穷,你看看我,这几年老老实实做事,现在也存了五六万了,怎么样?不比那些个坑蒙拐骗的人赚的少吧!(那时候的小县城,人们对有钱人的概念还停留在“万元户”上,五六万能在县城不错的位置买一套大房子。)
许是这份厚道换来的福泽,田大夫家的后院里竟挖出了一箱金条,此时,一盒子黄金就摆在田大夫家的炕头上,在盒子的左边,坐着本该春风得意,可却看上去愁眉不展的田大夫,他眉头紧锁自顾自的抽着烟,屋里已经是云遮雾罩,可他仍是吧嗒吧嗒的,一口接着一口,一支接着一支。在盒子另一边,坐着一个陌生人,也是一脸凝重表情,他眼巴巴的看着田大夫,好像是在等田大夫做什么重大决定。
他是两天前来到县城的,第一次出现在县城里的时候,还有三个个同伴,他们开着一辆改装过金杯车,车顶上架着高高的天线,还有一个锅盖形的信号接受器。金杯车的侧门总是开着,所以在外面很容易看到车里的场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台悬挂在车顶的显示器,显示器下面固定着一台类似飞机操作台的仪器,一直不停的“哔哔”作响。
他们先是在县城转了一整天,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田大夫家的附近,绕着田大夫家的院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田大夫坐在自家前房的诊所里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想出去问个究竟,可刚一出门,那辆金杯车就开远了。田大夫莫名其妙的回了诊所,刚接待了一个病人,就看见那辆金杯车又开回来了,可当他走出去,那辆金杯车却再次开走了。
当天晚上,田大夫家的大门被敲响了,来人正是白天在他家附近转悠了许久的金杯车主人,也正是此时此刻坐在自己对面的陌生人。
他自称是隶属国家中央的贵重金属探测队成员,姓张。他告诉田大夫:“根据我们的仪器显示,在你家的后院里,埋着大量的黄金。”看到田大夫满脸狐疑,他又掏出了盖有“中央”二字红戳的工作证。
田大夫还是感到不可置信,他接着说:“我带了仪器。”他从背包里掏出几个零件,熟练的组装成一个外观与扫雷器酷似的工具,说:“不信可以试试。”
于是,田大夫带他去了后院,姓张的陌生人拿着仪器在院子里有模有样的走来走去,走到脑门都有汗水渗出来,还是没能找出黄金具体埋在哪里。
田大夫有些不耐烦,说:“到底真的假的啊!”
他走到一处墙根下,嘟囔着:“不应该啊,昨天高精密仪器明明显示在这一块啊。”
突然,他猛的一拍脑门,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身朝大门外跑去。田大夫也急忙跟了出去,只见他蹲在墙外,面色异常兴奋,手中的探测器不停的“哔哔”作响。
田大夫见状急忙进屋拿了两把铁楸,两人二话不说挖了起来,不大一会,还真就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铁盒子,两人小心翼翼的打开铁箱,只一瞬间便迅速合上,随后田大夫心跳加速,面色潮红,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后,手忙脚乱的取出铁盒将地面铺平,还撒了些干土在上面,然后匆匆忙忙的将铁盒抬进了屋里。
进屋休息了片刻,田大夫仍能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可张姓陌生人的一句话却像一盆冰水浇在田大夫心头。
“地底下的财产归国家所有。”
田大夫一股无名火腾地冒了出来:“我家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怎么能算是国家的?”
张姓陌生人微微一笑:“田大夫别着急生气,我故意支走我的几个同事,今天自己过来找你,就是要和你商量这个事的。”
“商量什么,我家的东西还要跟你这个外人商量?”田大夫没好气的说。
张面色一变,说:“田大夫,您要这么说我可走了,您可记着,这东西可不是在你家院里挖出来的。”
田大夫闻言皱了皱眉,抬手指了指炕沿示意他先坐下,然后自己点燃了一支香烟,心里飞速的盘算着个中利弊。
良久,田大夫终于丢掉手中的烟头,说:“实话说,没你我也找不到这玩意,就这么把你打发了,我也不落忍,你说怎么办吧?”
张姓陌生人憨厚的笑了笑:“这样您看行吗,我给您五万块,金子归我?”
田大夫腾地站了起来,说:“我呸,真当我老糊涂了?我跟你说,这金子本来就是我们家的,这样,就按你开的价格,我给你五万,金子我留下,行就行,不行你就去告密吧,大不了鱼死网破,到时候我把你想私吞这些金子的事也给你抖搂出来,让你钱没赚着还砸了饭碗!”
“田大夫,你……”张一时语塞。
田大夫接着说:“赶快拿着钱消失,以后都别让我再看到你。”
“行,算你厉害!”张一脸不忿却也没有拒绝。
田大夫心里有数,那一大盒子黄金,别说五万,就是五十万也远远不止,于是也不拖拉,立刻将自己攒下的五万块现金拿给了他,倒也诚信,拿到钱二话不说就离开了,而且确实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真的消失了一样,就算后来警察四处通缉都没能再找到他的踪影。
把他打发走后,田大夫小心翼翼的把铁盒藏了起来,然后又是感谢天,又是感谢地,第二天还跑到庙里感谢佛祖保佑,又去坟地里感谢列祖列宗,最后才想起要给金条换个干净点的盒子。
于是,在那年夏天的某个午后,常年寂静的老田诊所后院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而后警察便来了,从那以后,老田诊所再也没有开过门,再次见到田大夫已经是几年后了,短短几年时间不见,他已是老态龙钟,走起路来摇摇欲坠,脸上高高的颧骨,尖尖的下巴替代了往日的慈眉善目,与人说话时也少了几分和气,多了几分戾气。
后来听办理此案的警察说,原来那个所谓的张姓国家贵重金属探测队成员,其实是一伙在全国范围内流窜诈骗的团伙,他们早就把一个装有镀金铁块的老旧铁盒子埋在田大夫院墙外,然后又假装在这里发现金条,以此诈骗钱财,据说上当的不只田大夫一个,在外省也有几位受害人被骗走了从三万到十多万不等的金额。
那时候我还很小,但正巧听到了事发当天那一声犹如野兽被捕兽夹夹住的嘶吼,时隔二十余年,那声音仍时常在我的脑海回荡。
那一天,田大夫泪眼婆娑,仰天哀嚎:我一生为善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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