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相信一个大活人会在我的眼前死去 ”
后来岳父因为脑出血病情加重被转进ICU(重症监护室)时,老婆吓得哭起来,我还很过来人似的安慰她。我说不要紧不要紧,进了ICU才能得到更好的治疗。
当时来了很多老婆娘家亲戚,守在ICU门前,以备不测。我颇不以为然。
我有个倔强的念头,认为岳父没问题。我觉得过不了几天,岳父就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然后毫发无伤地从ICU转回普通病房。可两天后,残酷的现实教育了我。
医护人员把已经没有心跳的岳父推出病房,亲戚们忙着给他穿寿衣,我站在ICU门口的过道处,看着被架坐在病床上的岳父,瞑目垂首无知无觉,禁不住失声痛哭。
我跟朋友们多次说起这事。我说我不是因为悲伤,是被气得。我不相信我的判断是错的,我不相信,一个大活人会在我的眼前死去。
我对ICU的信心来自我父亲的经历。为治疗心脏病,他曾三进三出ICU。至于CCU(心脏病重症监护室),更是像我家后院似的,得闲他老人家就要去溜达一圈。当然这是后话。
签了病危通知书。我和弟弟一商量,老头子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关,必须先通知老叔和老姑。他俩是我们家族里比较有话事权的人。特别是老姑,做企业老板多年,为人强势,嗓门也大,凡事都要做主,她大哥生死一线,若不及时向她汇报情况,她定然要发飙。
半小时不到,老姑和老叔匆匆赶到。老姑一见我爸浑身接满各种管子奄奄一息的样子,嘴巴一咧就要开嚎,唬得我赶紧把老姑抱住,我说别哭哭咧咧的,不会有事的。老叔缠住赵医生,不得要领一顿发问,好像要从问答中找到抢救我爸的灵丹妙药。
赵医生忽然高声道:“家属留一个人就行,其他人都出去,别影响我们抢救!”
“怎么影响你们抢救啦,人都快不行了,我们在这里看看就影响你们抢救啦?你们什么态度!”老姑终于抓到爆发的机会了,扯开嗓门边哭边骂,“我们出去行,但必须把人给我救过来,花多少钱我不在乎,救不过来你们都给我等着!”
我和弟弟急忙把老姑往外架,老姑兀自哭骂个不休:“必须把我大哥救过来,我就这么一个哥啦,救不过来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老叔跑过去跟赵医生说着什么,貌似赔礼道歉。赵医生苦笑摇头。他们老姐俩黑脸红脸配合得倒挺默契。
“转院去沈阳!这医院根本不行!”老姑还在走廊里嚷嚷,说完掏出电话要安排车。我和弟弟一通好说歹说,才把她老人家拖进家属休息室。
心肌梗死急性发作时不能乱动病人。这是常识。抢救心梗病人抢的就是时间,转院只是一时气话。因此从医疗条件这个角度看,住在大城市有明显好处。我一直认为,岳父如果当初转去三甲医院,也不至于死得莫名其妙。
医闹还是有用的。CCU很快放弃了徒劳无功的抢救手段,将我爸转入了ICU。赵医生语气温柔得前后判若两人,让人有受宠若惊的错觉。她柔声细语道:“先去ICU观察一下看看,如果氧气罩不行,就插管上呼吸机。”
说完把我们送瘟神一样指到了9楼另一侧ICU的门前。
ICU是鬼门关前最后一站了。我们心情沉重,守候在门前。老姑老叔向我妈询问父亲的发病经过,下了很多事后诸葛亮的评语。诸如“我早让他来好好检查一下”“我大哥那人就是不听劝啊”“多大岁数了还总去爬山”。我和弟弟在墙角抽烟。我说我觉得我爸没事。他也说肯定没事。我说老头子就是嘚瑟。他也说确实嘚瑟。
ICU门一看,出来一个身穿天蓝色手术服的大夫,说是我爸的管床大夫。要我们进到门厅处。又是一番介绍病情,把情况说得十分严重,我知道他们必须这样说,也不觉得多可怕。又是在一堆不必看的单子上签字。末了出来一个护士,拿个单子让我们去楼下超市买一些必需品。无非护理垫、卫生纸、矿泉水之类。
忙活停当,已是午夜。我把母亲、老姑、老叔、弟弟都劝走,反正ICU也不让家属陪护,他们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家属休息室在大厅的角落里,里面已经熄灯,漆黑一片,鼾声如雷,弥漫着一股臭脚丫子味。
我在走廊里看了一会ICU医护人员公示板,发现有两个护士很漂亮。这是我从星爷的《国产凌凌漆》中学到的注意力转移大法。每当感到紧张、恐惧、焦虑的时候,我都习惯用女色来为自己减压。然而这一次,我发现这招不灵。
我躺在大厅的休息长椅上,给自己号了号脉。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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