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瞳孔都散了，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
福全妈和邻居大姐坐在炕上边织毛衣边聊天。福全和小伙伴一会门里，一会门外地疯闹着。
这回福全又被小伙伴追到了炕边。他双手摁住了炕沿儿，身子忽地窜到炕上，由于用力过猛，身子不受控制，他直直地撞向妈妈。“啊！”福全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坏了屋里的人。福全妈扶起他时，福全眼上直直地插着一根毛衣针。福全妈吓傻了，失心般惊叫嚎哭，那瞬间喊破的嗓音混着福全的哭叫，恐怖又扎心。
福全送到医院后，那只被毛衣针穿透的眼球被摘除了。从此，那眼眶一直瘪空着，成了福全和他妈锥心的伤。
那时，福全刚上小学。同学中那些调皮不懂事的孩子，看到福全用眼罩遮住的那只眼，觉得好奇又好笑，常常凑到他眼前喊一声“独眼龙”就跑，福全羞恨地在后面追，由于视觉受限，追跑也显愚笨，步子跑不稳总向一边斜，更惹得那些孩子大笑，他们觉得好玩儿，下课后就组团去喊“独眼龙”让福全追，把这种追赶当成了课间好玩的游戏。福全受尽戏弄后明白，越是追赶，他们就越起兴，索性就不追了。再听到“独眼龙”的叫喊，他低头不语，哪怕那声音在他耳边震得他血向脑中冲，他也不动，那些孩子坚持了几天，见无趣，也就不再关注他了。
福全从此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孩子，他自卑又压抑。听着爷爷奶奶对他妈不间断的数落，福全也默默地怨着他妈，不爱和他妈搭腔。
在孤寂中成长，福全性格也变得自闭，那场劫难将原本聪明、顽皮、好学的他变成了同学们嘴里的“呆瓜”。勉强读完初中后，福全爸托人把他安排到一个工厂食堂工作。
离开学校，成年人的世界多了理解，少了嘲笑，让福全稍稍在点安全感。工厂有职工宿舍，福全以值早晚班为理由搬到了职工宿舍，虽然离家只有两公里的路，但福全也就在换季时回家拿点衣服，他从不在家吃饭留宿，包括过年。他怕家人歉疚的目光勾起他的痛。
福全妈只有这一个孩子，那一次劫难让她早早就白了头。她见福全时，总不敢正视他，每次看到那只已摘了眼罩瘪空的眼，就感觉那根毛衣针在戳她的心，一下一下的，那心密密麻麻的全是针孔，常年流着血。福全的那一脸幽怨，像刮刀，刮走了福全妈年轻的岁月，刮去了她美好的容颜，将她雕琢得忧郁又佝偻，那瑟瑟缩缩的样子让福全看了更觉自卑。
搬出去住了，福全心里好过些，但福全妈是一季不如一季了，比同龄人看上去要大一旬。害怕自己就这样死掉了，不能补偿自己对儿子犯下的错，曾经无业的她到处去打零工，做饭、洗碗当建筑工，只要能赚钱她都做。说是要给儿子攒钱娶媳妇儿，可能是对过往的一种弥补，也或许忙着忙着就忘了想念和内疚吧。
福全成年了，一米八的个子，一表人才。那只空瘪的眼成了那一脸的英俊的缺陷。福全听人介绍做了手术，听说是安装了羊眼，真假不得而知，只是他新安装的眼是死的，不会动，没有光泽。不过福全的眼眶不再空瘪了。
福全有了点小自信，他向一直暗暗喜欢的那个姑娘勇敢示好了。但那姑娘说她父母不会同意她嫁给残疾人的，“残疾人”这三个字又让福全跌回到冰点。
福全学会了喝酒，每喝必醉，性情也变得极端难测，他常酒后闹事打架，但不喝酒时还是好人一个，了解他的朋友都明白他是借酒发泄，所以也不拦着他，只是他们陪他喝到烂醉，醉到他无力闹事打架。
又是一次酒聚，福全喝到不省人事，怎么叫都不应，怎么样拽都不动。听说有喝酒喝死的，酒友们害怕了，给送到了医院。
福全躺到了急诊室的床上，夜班大夫从睡梦中被叫醒，拢着头发，急急地跑来，闻着满屋熏人的酒气，大夫反感地问：“这是想殉情还是咋了？这样喝不要命了……”大夫扒开福全的眼睛一看，无奈地摇摇头说：“瞳孔都散了，没救了，准备后事吧！”酒友们一听，吓到傻呆，一个人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床边福全的脚上，只听：“啊！”一声，福全忽地坐起来。大夫懵在那里，在场的人撒腿就跑……后来大家才搞明白，大夫扒错了眼。
这次送医院的经历成了笑话在工厂传开，让福全无地自容。那些朋友经过这次的惊吓，再也不敢陪福全买醉了。福全心中苦闷无处安放，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他感觉不停地做事，心里会很充实，越累越舒坦，晚间躺倒就睡，没空想那些伤神的事了，反倒状态越来越好了。
福全妈到处托人给儿子说亲，但因为那只眼，事情一直没进展。
福全妈夜里睡不着，往事像过电影样的在眼前晃，忽然，她想起了曾和自己一起打零工的小姑娘，那姑娘比福全小两岁，长得白净，就是个子矮点，不过体性好，麻利又能干，姑娘没有父母，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初中毕业就出来打零工了，福全妈可怜姑娘，所以一直很照顾她。前几年，姑娘就业了，在离福全家不远的电子厂上班，只是工作比较辛苦，要倒班。
想起这姑娘，福全妈兴奋到一夜未眠。一清早她就跑到电子厂去找姑娘，门卫打电话问，说是姑娘下午四点的班。福全妈回家包了辣椒馅的饺子，记得姑娘喜欢这口。又买了几样水果，准备好了，她早早的到电子厂门口等。
有几年没见了，再见面俩人格外的亲，看着长高了也越来越水灵的姑娘，福全妈暗暗的欢喜。姑娘说她和别的女孩一起合租了房子，吃饭一般在食堂。姑娘感动着福全妈对她的好，除了爷爷奶奶也只有这阿姨对自己真心好了。
从这次见面，福全妈就常去送饭，也去接姑娘下夜班。后来福全妈以福全爸是船员常年在外，福全住单位，自己一个人在家孤单害怕为由，说服姑娘住进了自己家。姑娘感恩的很，把家里收拾的得窗明几净。
福全妈的状态也好了很多，她不再出去打零工了，其实丈夫是船员，家里经济很宽裕的，那些年的忙，除了想为儿子尽点力心里能好受些，再就是打发孤独。
现在有人做伴了，家里有了人气儿，像过日子的样了。福全妈常采办一桌子好菜，叫儿子回家吃饭，刚开始福全不理会也不愿回家，福全妈就让姑娘帮忙去送些东西。这样一来二往的，福全从一个月回家一次到一周回家一次，再慢慢的也搬回家住了，那姑娘上夜班都是福全接送了……
三年后福全因为工作出色，升了职。那姑娘已成了福全的妻。在阳光晒暖的小院儿，福全妈伸着双手，追随着小孙孙满院子跑，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想起王阳明曾说的“今日之失，未必不为日后之得”。今日失去的，未必不是以后的收获，我们生命中失去的那些东西，也许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得到偿还。人生，一次失去并不代表一生。无论如何，生活是需要积极性的，心怀阳光，微笑向暖！
2019年4月12日（星期五）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jdwz/show/139213.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