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阶级无处不在,同一个阶级也能分出高低贵贱 ”
三块钱卖掉了两头半大小猪,我们回到破屋里,核算我们折腾一晚的收入。芹菜两块五,小猪三块,一共五块五。
五块五,那可真不少,足够我们三人吃喝一天了,我妈一个月工资也才几十块。
我们决定买一把称,小猪这事儿可遇不可求,但是,芹菜我们可以采来自己去市场卖,就我们那一堆芹菜,如果自己卖至少能卖十多块钱。
买称花了七块五,有了称,我们就可以做生意了,哈哈!
小贼也说有了秤,捡到废品也能自己过过斤两,不被回收站的人坑骗。
白天无事可做,三个小小流浪汉在县城里东游西荡小半天后,又去了县郊的桥头,继续在桥下的田里抓鳝鱼。那么好一块田地里,没有抓到鳝鱼我们不甘心,同时也是图个好玩。
一块大田被我们挖出了大大小小几十个窟窿,鳝鱼一条都没有发现,刘飞说他胯下总痒痒,想洗澡,我估计这小伙子是到发育年龄了。
去哪里洗澡?那个年代的南方县城,街上是没有浴室的,只有一些大厂矿里才有职工浴室。
南溪县有一个大企业,南山机械厂,是一家军工企业,厂区在哪里我们不知道,厂招待所就在县城的一条大街上。
三人鬼鬼祟祟进了招待所大楼,一层一层找澡堂,特别是每一层楼的楼尾那两三间屋子,我们都趴在地上往里看,里面是否能洗澡。
我们的形迹太可疑了,引起了注意,南山厂保卫科的工作人员赶过来讯问,本想说自己是县城居民的孩子,可我们的谎言漏洞百出,甚至一开口就直接穿帮。南溪距离宜宾好几十公里,在口音上是有细微的区别的。
南山厂保卫科把我们送到了当地派出所。到了派出所,我们准备的那些谎言更骗不过去了,只得老老实实交代了我们的来路:我们都是离家出走的小孩,家住市里。
接下来是事情顺利成章,派出所给我们厂里打电话,询问情况,厂保卫科接到电话激动万分,为了找这两个小孩,保卫科这几天累得跟狗一样。
为什么是两个小孩?秦小贼不是我们厂里的,没人待见他。甚至我们失踪期间,刘飞的母亲潘二孃找到秦小贼的父亲一通大骂,认定是他的儿子带跑了我们。
阶级无处不在,即便是同一阶级,也能分出个高低贵贱。
可怜的秦泰秦小贼,我的小伙伴。写到这里,我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泪腺,这个悲催的小哥们十七岁时,意外触电身亡了。改天专门开个单章写写他。
每次想起小贼,我就想到电影《少年犯》里那个油头滑脑的小惯盗肖佛,肖佛就是说他有三个爹,三个妈,都不爱他,而秦小贼从小就没有了母亲。他们有着太多的共同点,都是小贼,都缺少家庭的关爱,都生活在各种嫌弃的目光中。
厂保卫科请求派出所一定留住我们,厂里第二天就派车来接。
搞清楚情况后,派出所的人对我们的态度有所转变,请我们下馆子吃了一顿臊子面后,当晚安排我们三人住在旅馆里。
旅馆没人看守我们,半夜时,刘飞叫我再跑,秦小贼也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我,他们都怕回家挨揍。
我犹豫了,我妈的那块旧手表还在派出所,我舍不得。
更重要的是,小孩想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派出所的人来旅馆把我们接了过去。厂里的车要中午才到,我们在派出所办公室待了一会儿后,派出所抽不出专人来看管我们,担心我们又跑了,到时候家长来了他们没法交差,干脆把我们扔到派出所后院的小牢房里。
十二岁,我人生第一次进了牢房。
派出所后院有三四间牢房,是临时关押嫌疑犯的地方。我们关的那间牢房里,住着一名十八九岁的社会青年,也不知犯的啥事儿,好像也是盗窃罪。
每当有工作人员路过时,青年就高喊着冤枉,和另一间牢房的同案犯相互指责,都说案子是对方干的。这家伙真搞笑,一看就是老油子,很明显是他们俩一起犯的案
小孩的心性是很难琢磨的,刚才我们还担心回家挨揍,关到牢房里一下子又活跃起来了,我们仨在牢房里做着各种游戏,甚至表演起自编的话剧,把死气沉沉的牢房搞得跟欢乐夏令营似的。
中午时分,送饭的来了,扔给社会青年一碗米饭,米饭上盖着几片炒白菜,这家伙端起碗一番狼吞虎咽,跟饿死鬼投胎没啥区别。
没我们的饭,送饭的阿姨说我们家里人一会儿就到了。
秦小贼这小子果然比我们更适应流浪生活,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了两个肉包子,扔给社会青年一个,我们仨分食一个,我们也有点饿了。
那青年一看见肉包子眼睛都绿了,接过那个干巴巴的包子,一口塞到嘴里,鼓着大眼珠子艰难地往下咽。
吃完后,他嘎巴着嘴回味着肉的香味,又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仨手里那一小块,活脱脱一个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桥段。
他说他饿坏了,每天就中午才给一碗大米饭和几块没有油星子的蔬菜。
见我们吃完了,他又一个劲地围着秦小贼转,眼睛上下打量探索着,看小贼是否还有包子藏起来了。
秦小贼两手一摊“真没了!”
家里的人终于来了,刘母潘二孃和我的父亲,还有单位保卫科科长。
我爸一脸的憔悴,阴沉着脸盯着我看,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潘二孃两眼通红,一看见刘飞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淌,一把抱过他哇哇地哭了。
“你这不听话的孩子,你知道这几天我找你找的多辛苦吗?”
哭诉一番后,抬头捧起儿子的小脸仔细端详,有没有受伤,饿瘦了没有。
“回家吧,孩子!”潘二孃抱着儿子说道,刘飞的眼角也湿润了。
“回家吧,二娃!”我爸满手的老茧包裹着我冰凉的小手。
秦小贼怯怯地站在远处,没人搭理他。
回家的路上,保卫科长一再叮嘱潘二孃和我父亲,回家后不要打孩子了,说服教育吧。
我没挨打!真没挨打,也许是我爸听从了科长的劝解吧,也可能是怕再给打跑了。听我爸拉着脸对我的说服教育,给我说他们几个家长找了我们几天几夜,又是如何的辛苦和担心,可我心里想到的却只有不挨打的欣喜。
刘飞也没挨打,他妈对他挺好的。
当晚,在我家后院里,听着一墙之隔的那头,传来的皮鞭声和小贼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心中戚戚然。
第二天放学时,我看见小贼,一身的鞭痕。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躲我们远远的,他爸不让他跟我们一起玩了。他爸被潘二孃骂怕了,在别人眼里,每次闯祸他都是罪魁祸首。
故事讲完了,尾却不好结,它代表的是八十年代淘孩子的主流,却早已被不断进步的价值观碾压得灰飞烟灭,这也是幸事。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和刘飞也为人父母,成为了淘孩子的家长,也知道了为人父母的不易和艰辛。少年时代这次离家出走的经历,再次说起,也成了往事笑谈。
看着我身边的淘孩子,心生柔情万千......
惟愿我们每一个家庭,更加注重孩子的健康成长,建立起更加通畅的家庭沟通环境,让离家出走这种骨肉相离的悲剧少一些,再少一些。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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