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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的绝响

“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会 ”

“鞭”这个字很奇妙,我翻遍《词典》和《辞海》后突然发现:这个字是地地道道男人的专属字眼。作为名词讲时,我能看到的是耕地老汉手里的牛鞭、车把式大叔甩起的马鞭;当动词讲的时候,我则是上溯到了春秋时期伍子胥鞭尸楚平王也没有想到哪位女性可“长鞭善舞”,只有一个替父从军的花木兰“北市买长鞭”,但那也是假以男儿之身。至于“鞭”作为雄性动物的生殖器官来说,那就更没有女性什么事了。

不知是不是这种缘故,代表硝烟与暴力、荷尔蒙与肾上腺的爆竹也有了另一个别称——鞭炮。“鞭”这个字又来凑热闹了,有了这个字,鞭炮瞬间便和女性绝了缘。小时候,村里比我野的“女汉子”多得是,但我从没见过喜欢放鞭炮的女孩子,相反,那些胆小如鼠的男孩子我却没见过一个不喜欢放鞭炮的,只是他们在放鞭炮的时候扭扭捏捏像个害羞的小姑娘罢了。

小时候,我只有到大年初一那天母亲才会允许我穿上新衣服,一个是新年新气象,图个喜庆,其实更重要的一点是怕我年前穿上新衣服去放鞭炮,结局就是春节前那几天我的衣服都会被鞭炮的火花烙下深深浅浅、大小不一的洞,现在想想,小时候过年放的鞭炮之猛烈可见一斑。当然,这也是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那时,每当看到谁家整挂整挂的放鞭炮,我和小伙伴们都会恨得咬牙切齿,跺着脚暗自叫骂:败坏东西!那个时候字还识不了几个,搁现在,我会文绉绉地说:真是暴殄天物!

殊不知,五毛钱200响的鞭炮,我们男孩子足可以玩出200块钱的欢乐来。把一整挂鞭炮就地解散、化整为零,揣在兜里犹如揣进了200种痛快的可能。村子里的大水坑是我们放鞭炮的主战场,年前的冬天,那里草木枯黄、水落石出,坑底残留的冰渣一派肃杀的景象,像极了两军交战的沙场。这里是不愁没有玩伴的,右手捻一只鞭炮,神气十足地吹一吹左手中的燃香,二者接一个吻,立马生出激情的火花,我奋力抛向天空,抛物线以炸裂的形式画上她的休止符。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会。听到动静的小伙伴们,纷纷拿着各式武器蜂拥而至。普通鞭炮是我们的轻武器,用起来随心所欲,炸个瓶子、炸个木头、吓一吓过路的母鸡……放到最后,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伙伴英姿飒爽地从裤兜里掏出重武器——雷子(一响的大炮仗)或是二踢脚。这个时候,我们会围绕在这位小伙伴身前,共商大计,如何让这些重武器“炸得其所”。我们会用雷子测试砖头的硬度——在上面压上几层砖,看砖头粉身碎骨。坑里的一坨坨牛粪也是我们玩弄的对象,我到现在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小孩子对屎尿会有天然的好奇,我们把雷子插在牛粪上,点燃作鸟兽状散,总会有那么几个腿脚不麻利的走了“牛屎运”。如果说雷子是地对地导弹的话,那么二踢脚便是地对空导弹了,我们绝不甘于让其四平八稳地冲向云霄结束使命。有一次,我们把二踢脚斜插在坑边,一声炸响,导弹升空,画着抛物线直奔50米开外的坑对岸,接着又一声炸响,把坑对岸路过的虎子娘吓得一屁股坐在坑沿上,在虎子娘跳起脚来骂娘之前,我们又已作鸟兽状散……

今年,儿子已经五岁,已到了我当年撒欢放鞭炮的年龄,然而,静悄悄的城市难觅鞭炮的硝烟、干净的马路难觅牛粪、公园的水坑难觅呼朋引伴的孩童。倒是很多老爷爷们在空旷的地方甩着响鞭震耳欲聋,不过这鞭声让我想起的却是溥仪登基时太监在大殿前挥舞长鞭劈开空气奏响的帝国挽歌,没有一丝鞭炮的朝气蓬勃。

没有男孩子放鞭炮的春节如同没有“鞭”的男人,令人遗憾。或许,在城市化的浪潮下,鞭炮迟早会有绝响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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