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香兰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门槛旁…… ”
第二天起来，我偷偷地推起自行车，出了家门。
我想得极简单，我不想让香兰家的人闹上门来，不想让爹娘因为这个事灰头土脸在邻居面前挺不起脊梁。我自己去西村，去找媒人，让媒人领着我去香兰家说这事，打也好，骂也好，哪怕沿街被香兰家押着骂祖宗三代也好，我都认了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不该让爹娘跟着担惊受怕丢三辈子人。
我并没有考虑太多，至于到西村会面对什么，我没想太多。
车骑到半路，爹骑着车子赶上了我。
当爹从后面喊我的名字，我回头看爹爹站在早晨的阳光里，长长的影子拖着爹。他气喘吁吁地扶着车把，汗滴子从他的发梢一滴一滴流下来。
“你干么个去？”
“我去西村。”
“你一个人去西村能干么个？”
“我去找我大爷，我去给香兰家说我要退亲。”
“你傻呀你，人家堵你还堵不着呢，你倒送上门去，揍死咱也找不到地方埋啊！”
我沉默了一会，咬了咬牙：“我不怕。”
爹把车子横在我车子前面，抓住我的车把对我说：“走，咱回家。咱让你大爷说就行，人家打一顿骂一顿出出恶气也算找回面子，咱认！咱不怕丢脸，事都这样了，脸算个啥？”
我执拗地站在那里。
“跟我回家！在咱自己村里，他们再怎么闹也不敢太过分。可你找到人家门上去，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人家怎么吃就怎么吃了，跟我回去！”
“我不想让他们闹上门去，我找他们道歉，任他们处置……”
爹讲不过我，骂了几句又不管用。他站在那里，脸上满是无奈。
“让我去吧，挨骂挨打，下跪游街，我都认……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带着哭腔。
爹拗不过我，站在那里干生气。
……
“我跟你去，任打任骂，咱爷俩……一起”
我的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媒人听了我的诉说后，呆坐在椅子上，埋怨自己操什么闲心，爹给他大表哥一个劲地赔不是。
后面的事想起来都有点后怕，换作现在，我真未必敢像当年那样去。
香兰家乱成一锅粥，不一会儿，她的本家近门便聚到她家里。
“揍他个狗日的！”
“太欺负人了，咱香兰等了两年多，到头换来个退亲，欺负咱家没人不是，揍他个狗日的！”
男男女女，咬牙切齿，磨拳擦掌，蠢蠢欲动。
大祸临头。
没想到，就在一家人骂骂咧咧要出门的时候，哭得满脸花的香兰突然说话了。
“回来！都回来！”
一家人惊了，呆呆地望着香兰。
“揍死他就解恨了？就管用了吗？”
“揍他至少解解气，两年多了，香兰，这不是骑咱脖子上拉屎吗？你真咽得下这口气？你能咽下，我们还咽不下呢，这可是咱一大家人的事！”
一群人吵吵嚷嚷往外走。
香兰“蹬蹬”几步跑到这群人面前，堵住了大门。
“等两年，我不丢人，可你们这样闹，好似除了他我再也找不到男人，我可就真丢人！”
香兰抹了抹眼泪：“谁也别动，让媒人喊他到咱家来，我倒看他熊不熊！”
大家惊讶地望着香兰，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喊他干么个啊？他敢来？”
香兰绷紧了嘴唇：“我只问他一句话。”
“就这样认了？”
“他不想娶，我还不想跟呢。我必须当面问他，让他当面回答我！”
大家叹气，陆续回到了屋里，喘着粗气骂着娘。
媒人把香兰的意思传给我，我二话不说就要跟着媒人去。媒人和爹先是劝我不要去，看拗不过我，爹非要跟着他不放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跟着不好，他们会更恼！”
我进了香兰家，几个年轻的冲上来要揍我，媒人赶紧用身体挡着，可他们迅速推开了媒人，冲到了眼前。
不知哪来的巴掌狠狠地扇在我脸上，半边脸顿时火辣辣地疼，眼前金星乱晃……
一顿揍看来是躲不过去了，我闭上眼，等着他们的拳脚招呼到我身上。
又是香兰，她冲到我面前，挡在我和那几个冲动的年轻人中间。
“给我留点脸行不，还让我活人吗？不要觉得我护他，我护的不是他，是俺自己脸！”
她推开挤向我的人群，大声说，“俺等，是俺相信他不会翻葫芦倒水，那是俺的事。他不愿意了就揍他，那也太抬高了他！”
说完，她转过身对着我，语气硬硬地对我说：“跟我过来！”
我跟着她，又一次走进西屋。
她关上门，冷冷地看着我。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第一次看她就是在这屋，三年前，我没看清楚她的模样，没有什么好或者不好的感觉。
这次我依然不敢看她。
“当初是你答应的吧？”
“是……”你嗫嚅着，声音低得像蚊子。
“说好的谁也不能翻葫芦倒水呢？”
“我……我，我……对不起……”
我突然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没上完小学的女子。我站起身，对着香兰，真诚地对她鞠了一躬：“对不起……真的……，打我骂我……我认……”
“我看不起你！你走吧，放心，这里没人打你，也没人骂你……”
我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最后是在香兰的护送下，我离开了她家。
走出她的大门，我扭转身，对着香兰，对着她挡着的满院子人，深深地弯下了腰，真诚地鞠了一躬，心底一个声音高喊着:“对不起！”
我扭转身子，一步步远离大门。
印象中，去香兰家的路是道长长的坡，她家似乎就在坡顶，有几级青石的台阶，高高的门槛，香兰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门槛旁……
（故事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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