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时年少血犹热，何惧冬夜冷冰雪！ ”
南方的冬天很湿冷，对于大部分孩子来说，他们之所以喜欢冬天，最主要的原因是可以玩雪。我初二的那个冬天，瑞雪纷飞，下了一整天，每次下课时间，我们都在打雪仗，晚自习也因为雪越下越大而放假了。
吃过晚饭，一家人在厨房里围着半个铁桶烤火，听着墙上的广播。我透过气窗的铁栅栏看见路灯下，如羽大雪，茫茫密密，无休无止地落下。
我们听不见雪落的动静，炉中柴火却不时发出爆裂声，迸起朵朵火星，让人有种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的舒适感。那时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家中唯一的奢侈品，是十二寸的黑白电视，也因外面天线被雪压住而搜不到任何台。
一家五口围炉烤火，炉中烧的除了木头就是竹子，松木最好烧，特别是有松明的，几乎一点就着，缺点是黑烟多；竹子砍得很细，有时会被火烤出水分来，在最末端哧哧地冒着白气和小泡泡。
我们身后放着烧水的炉子，那时用不起煤球，就在炉子中间插入一根碗口粗细的竹杆子，再倒入细沙般的锯末，用拳头绕着竹杆摁实，拔掉竹杆后，在空洞中放入刨花点燃，这就是当时最常见的烧水炉了。
那个雪夜，烤得暖烘烘的我们，在九点多就钻进被窝睡觉了。厨房在最东面，父母的房间在中间，我们兄妹三人睡在最西面这间。睡到半夜，我突然听到噼噼啪啪的声响，我踢了一脚弟弟，把他弄醒，问他有没听见。他迷迷糊糊地说可能是谁家放鞭炮。我一听也像，正准备重新钻回被窝。
门突然砰地从关闭到全开，母亲挟着寒风冲了进来：“快起来，着火了！”外面的父亲着急呼叫母亲去摇水。那时家里还没有自来水，用的吃的全靠地下水，也没有水电泵，靠的是人力机械摇井，必须一刻不停地按下拉起，才会有水。
一听着火了，我忙推醒弟、妹，一骨碌下床穿了拖鞋冲出门去，全然忘了自己只穿了条短裤。雪花落在身上，冷得我一激灵，想要回去穿衣，却见厨房里火光熊熊，父母都在门口泼水灭火。我急忙跑到摇井处，握住铁杆子，拼命摁下拉起，水被吸起流入水缸。母亲回来取水，见我光着身子在白茫茫的飞雪下，忙让我回去穿衣。我摇摇头，厨房中红光一片，还不时有噼里啪啦的爆炸声，烈火未灭，何以穿衣！说来也怪，平时按动摇杆二三十下就手酸得不行，那天我一口气摇了百八十下，手不酸，人也热乎起来了，再后来，光着身子淋雪的我，浑身热气升腾，脸上居然流起汗来，雪片沾身那一瞬的冰凉，竟让我十分过瘾。
所幸那是冬天雪夜，四十多分钟后，火终于灭掉了，厨房里一片狼藉，后壁墙上烟熏火燎，已是乌漆如墨。窗子更是惨不忍睹，木制窗架七零八落，玻璃碎了一地，剩些尖利残肢垂挂半空。那些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就是玻璃被火焰烧裂时发出的。
第二天早上，弄清了这次火灾的原因，是烧水的锯末炉下端忘了套上封口盖，导致火星从中飘出，引燃了厨房里的柴火。几十年后，母亲偶尔还会说起那个冰与火之夜，我光着身子摇水的情形，当时年少血犹热，何惧冬夜冷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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