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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的父母

“ 两目微闭,用我的全身心与父母的神灵对话 ”

父亲最看不得的我留长发,总会心烦意乱似地叹道“蓬蓬起的,剃光它”,然后就会拽了我上街理发。

小时候由父亲说了算,理发师就把我的小脑袋剃得光溜溜的,所以我在小伙伴朋友圈子里,人人都叫我“和尚”。

当我慢慢长大了,我就反抗了,父亲跟理发师说“剃光”,我坚决地说“理西洋发”!父亲也就不再坚持他的主张了,随了我愿。只是,平时总会惹得父亲心烦:“你看你的头,蓬蓬起的!”

父亲自己从来都是剃光头的,当头发冒出来时,看上去象是积着薄薄的一层霜,一层银光闪闪不会自行消融的霜,剃去了,不多时又积上霜了,又是满头银光闪闪了,但父亲头上积成的薄霜再厚再多,也多不过父亲这辈子流过的汗吃过的苦吧!

父亲脸上露出的只有坚强,只有对我深深的疼爱,我不知父亲笑的模样是什么样的,好想看看父亲笑的模样幸福的模样!

我记忆中,不仅父亲的笑容是个空白,他还从未穿过毛衣和衬衣,冬天里父亲那铁路呢子装里其实是空空荡荡的,他风里雪里雨里巡道在铁路线上一定很冷;夏天,父亲没有衬衫,只套着单卡的铁路装。父亲穿的铁路呢子装和单卡的铁路装,都缀着带有铁路徽章的扣子,有些是铜扣子,在阳光照耀下会闪闪发光;大都则是胶木材质的,黑沉沉的颜色。

母亲,每天清晨起来,就会坐到写字台前,打开抽屉,从里头取出一面已开裂的镜子,仔仔细细梳理她那一头日益少去的长发,然后把头发拢到后脑挽成一个圆圆的髻儿,再扣上一个与发髻相吻的头发夹。

有时,梳好发髻的母亲会对着镜子发呆。母亲看到想到了什么?是她那脸上日益多起来的一道道岁月刻下的深痕?是她那头上冒出的,越来越多的银丝?是岁月沧桑留给她的一道道艰难和困苦?或是想念,那一个个自己辛辛苦苦抚养长大后,相继去了远方的儿女?

母亲总是穿着腋下开的布扣的青色士林布衣裳,从没见她穿过其它漂亮的什么时尚服装。

同样的,我也没看见过母亲笑的模样,更没见过她幸福的模样,表情与她的人生一样的凝重。

父母是那大山深处的青田人,说的方言有点象温州话,我虽能听得懂,但没能学会说,只能说上几个单词。

我从小喜欢睡懒觉,听父母对我说得最多的就是:“哇嗟,撒吥哇嗟!”意思是催我赶紧起床。

在我有个女朋友的时候,母亲怕我闯祸,不让我夜晚独自出门,就严厉地对我喝道:“仄噶兮?!唔仄!”意思是:你出去干什么?不准出去!

父亲受传统思想影响,似乎有些重男轻女;母亲则非常心疼我的姐姐,给她做了合时宜的漂亮衣服,买来金黄色的毛线,叫姐姐给自己织上一件御寒的毛线衣。我很羡慕姐姐,就说妈妈偏心。妈妈说,你姐姐是要嫁人的,当然得穿得体面才行;你一个小男孩,要穿那么好干啥?姐姐出嫁后,她那件金黄色的毛线衣就穿到我身上了。

父亲曾上过一些日子的私塾,还在新中国成立后参加过一段时间的扫盲学习,虽然认得很多字,但还具备文字叙述能力;母亲则从没上过学,目不识丁。

在全家只有我还留在父母身边的日子里,我成了母亲的秘书。

我家门前有棵很高大的杨柳树,每天当邮递员快经过的时候,母亲就会站到那树下,等待她的儿女们从远方寄来的信件;每天当绿皮车快进站时,母亲就会也站到那树下,希望那些下车从月台走来的旅馆中,有个叫她“妈妈”的人儿出现。

母亲把她对儿女的无限思念和爱心,完全寄托在了那些来往信件和每天从远方奔来的绿皮车上。

每当夜晚,母亲常常就坐在我的对面,她一边口述一边叫我写到信上,然后叫我翌日去镇上邮局,贴上八分的邮票,寄给她那在远方的儿女。

母亲挂念着那远在上海的大哥一家,挂念着那在云南当铁道兵的二哥,挂念那远嫁到江西新余的姐姐,祝福她的儿女孙女们个个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幸福快乐!

每当年近了,母亲就会大忙特忙起来,请师傅上家来做冻米糖,包很多很多的粽子,戴个笠帽举起扫把拂去房顶的蜘蛛网和灰尘,还叫我和父亲把家里的桌椅凳菜橱等搬到池塘边,一件件洗得干干净净的。

每年年三十,母亲都会郑重其事地拜菩萨,搬满一桌的全鸡全鸭全鱼年糕等丰盛食品,然后点燃两支红红高高的蜡烛,满怀虔诚双手合十,祈求菩萨保佑全家大小平安健康,来年得福!

虽然过年过得母亲一身的疲惫,但全家团圆最是母亲幸福的时刻吧!

父母过八十高龄后,收到了我五叔从台湾寄来的书信。说他要回大陆来看看。回望从前,本来家里读私塾的是我父亲,等五叔长大进私塾后,父亲就没书读了。因为爷爷家不可能让每个孩子都读着书。

听父亲说,五叔比他能读书多了,一直读到了军官学校,当上了军官。

虽然,五叔是我们家社会关系中的一个不可抹去的污点,带给我们家庭成员人生意想不到的不良影响,但我们并没丝毫怪罪他的意思。我们都盼着与他会面的那一天。

父母盼着我五叔的到来,但没等来我的五叔,我最最亲爱的父母都走了,去了一个很远远的另外一个世界。

人生一世,何其短暂!转眼间,我也老了,与父母在一起的日子不再有。但每逢“清明前后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时,每逢冬至天气转冷时,我都会上山去看望我最最亲爱的父母亲,点燃香烛为父母祛寒,双手合掌两目微闭,用我的全身心与父母的神灵对话,默默祈祷:最最亲爱的父母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后辈您们的子孙平安健康幸福吧!

碑上父母的肖像很安详,仿佛在告慰我们后人:我们在天堂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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