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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六爷出土啦!

“ 爹突然蹲在地上,哭出声来:“六爷!” ”

3、

“你早就知道那个人是六爷爷吧?”

刘老头又来找我爹。今天他们要去找那个有石碑的野坟子。

爹点头。

“几十年前那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刘老头试探。

爹不说话。

“那怎么不承认,当时?”

爹瞪了眼刘老头,目光像锥子。

"换了你家你敢承认?那是什么年代!再说啦,他们那次也没说清啥事儿。”

刘老头便咧着大嘴笑,很狡猾的样子,含在嘴角的纸炮筒子几乎都要掉下来。

我在旁边听着,觉得他俩全然不像脸那么忠厚老实。

北苑村四周都是山,要找一座野坟并不多么容易。

我从很小时候在村头大桥听老人们讲古今,知道我们村不光有尧王墓汉唐碑,就连桥头桥墩上的浮雕都透着说不出来的神秘,“闹长毛”时候,南山顶垒起了围子墙,“闹日本”时候村东村西打过不少仗,村里不少人死在了枪炮火光里。

小学时有位教语文的老师爱讲故事,到现在我脑海里还时常浮现他讲的一个场景:一次打仗,仗已经打完了,一个人扛着枪从山脚下回村子,走着走着,一颗子弹不知从哪里飞过来,那长枪还在肩膀上扛着,人却“啪”地一下倒在那里。

他是谁?他是哪里人?

不知道,人们知道的是摘下了他肩上的枪,然后挖一个坑,把他埋在那里。

可我的六爷爷会是那样人么?

不会,就凭爹言语中的不屑,浮现在我脑子里的六爷全是些鸡零狗碎跳墙头扒门子的男女破事,根本无法和什么英雄扯半点关系。

我当然跟着去找坟,在刘老头的安排下,村里分成好几组人马散到各个方向寻找。

好像真有天意,我脑海里突然蹦出儿时去爬“围子山”的残缺记忆——小时候,我们这些皮孩子经常去爬围子山,爬山顶那圈高高的围子墙。人们说能捡到子弹壳、大刀片子或者炮弹皮,还说围子墙附近有山洞,山洞里也许藏着更多宝贝儿。

宝贝自然是没有,但爬围子墙似乎成了我们固定的节目。

有一天,我们从山顶上冲下来,从高高的围墙上跳下来,从高高的地堰上跳下来,想象自己古代大侠的样子,想象自己电影中英勇的八路军猛虎下山似的冲锋……

就是那天,在两山口的一块红薯地里,我们发现一个带石碑的坟子……

当时我们还围着那石碑来回看,嘁嘁喳喳一阵子议论。

我带他们直奔那座坟,带石碑的坟。

石碑顶端缺了一个角,碑上没有一个字,坟可能是耽搁人家种地的缘故,已经被人平得几乎看不出样子。

七十年,这天底下得堆了多少坟,平了多少坟,说不清。就像天空飞过多少鸟,滑过多少云,谁知道哩。

刘老头和我爹几乎同时肯定就是这座坟。

4

眼镜又来了,身后跟了一大群,长枪短炮,好大的阵仗。

“你确定?”

爹点头,刘老头也跟着点头,我竟也跟着凑热闹。

“无字石碑?”

“无字石碑,顶上还缺了一角儿。”

眼镜一听这话,什么也没说,招呼着人们往山脚走。

眼镜把我爹和刘老头叫到一边小声嘀咕:按照民政局的意思,今天征得爹同意,就掘坟验证,如果是,得在各路记者见证下移坟到烈士陵园,当然还有各种麻烦手续……

验证?怎么验证?

我不禁提出疑惑。

“老人当年是工作队队长,他亲自埋的人,后来又亲自让人立的碑。老人说有证物在那坟里……”

“七十年过去了,早烂成土……”

眼镜摇着手:“烂不了,那是老人与货郎分别时系在货郎鼓上的铜哨子。”

坟开了,骨头尚未完全朽烂,人们弯下腰,在土里细细的寻,果然,找到了一枚铜钱,还有一个青黑色的铜哨子。

爹突然蹲在地上,哭出声来:“六爷,我的六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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