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一个刚毕业的穷小子,这条件像一座大山 ”
我和媳妇是大学同学,大一相识,大二确定关系,在一起磨合了两年感觉凑合能过,便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上学时候,身边的人分分合合,但是大多数没能熬过毕业这道坎。毕业前你侬我侬,毕业后藕断丝连,工作后各分东西,再美的爱情在现实面前也变得苍白无力。看多了,自己心里也有了打算,和媳妇一商量,趁着户口都在学校,偷偷取出来领了结婚证。
一证在手,万事不愁。从地下到合法,两个人对这份感情更是没了太多顾虑。6月份,我们像所有同学一样,收拾好行装,离开校园,在周边找了一份工作谋生。
等离开了校园这个保温箱,才陡然意识到个体的渺小,当时理想化的想法那么幼稚可笑。特别是我们两个人偷偷领下的那张结婚证书,变成了一颗威力巨大的隐形炸弹,随时可能把我们的生活轰的粉碎。
纸包不住火,不管美或者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女婿也要拜见岳父母。7月初,我们分别向家里摊牌。我家里意见不大,焦点转移到媳妇家里。
媳妇家在南方,她父母原本没有放她外嫁的意思。坦白情况之后,她父母一开始是震怒,后来得知已经领证了,眼看木已成舟,无奈之下开始筹备结婚事宜。
几番商讨以后,她父母给出几个条件:第一,要买一套楼房,房产证上要写我媳妇的名字;第二,按他们当地的习俗上交彩礼,具体数额是N万(很多,为避免媳妇追杀,用N代替);第三,按他们的习俗进行看节,对几十家亲戚全部走访到。
我把这些条件向家里进行了汇报,得到父母的明确答复:不行!入乡随俗,要按我们这边的习俗来办。楼房有,现在还不能过户。彩礼,按本地的最高标准给,1W以内;至于看节,这边没有这个习俗,父母表示不接受。
这下可难办了。双方家长谁也不肯让步,让我们两个人夹在中间,尴尬难耐。距离摊牌过去了一个月,期间我和媳妇软磨硬泡,终于打开了一个口子,条件是我去媳妇家面谈,谈的拢就结婚办事;谈不拢,呵呵,准备二婚吧。
7月底,在演练了无数次以后,我和媳妇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我是喜欢坐火车的,特别喜欢那种笑看世间百态的感觉。但这次出行,完全没有闲散心情去看别人的生活。十几个小时的卧铺,我和媳妇隔铺而卧、相顾无言。
火车跨过黄河、淮河、长江,停靠在长江南岸的城市。下火车转乘汽车,一个多小时以后终于来到媳妇家里。
汽车停站,我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默喊了三遍:我最牛批!然后满带了燕赵慷慨之气踏下车门,感觉自己就是荆轲,就是蔺相如,就是远赴东吴的诸葛孔明!
谁知道,刚下车门就傻眼了。车站外挤满了大小的摊铺,各色商品琳琅满目,满满的市井之气。喧闹的交谈声、讨价声由远及近直刺耳膜,关键是……他们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
曾经自诩对语言有一定研究的我,到了这里就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媳妇的家人来接站了,并没有想象中的冷脸相对,反而热情异常。
“~!@#¥%……&*”岳父岳母接过行李,很热情的问着情况。
“嗯嗯,啊啊,对对”我一脸蒙圈的甩出万能答案。
回家的路上,媳妇也改回了方言,看着他们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猛然间有了一种羊入狼群的感觉。
别别扭扭的回到家里,稍事休息就到午饭时间。他们对新女婿上门也看重的很,五个人吃饭,桌上冷拼热炒火锅搞了十几个菜,白酒、啤酒、红酒备了个齐全。岳母很努力的用普通话开场,我很努力的分辨他们说的单词,在一片朦胧而热烈的气氛中喝到半醺,午饭圆满闭幕。
饭后,一家人在沙发上围坐一圈,心满意足的剔着牙、喝着茶。我享受了贵宾待遇,坐在沙发最中间。他们越不说话,我心里越是忐忑。他们越是热情,我越感觉背上发凉。
那时候毕竟年轻,还是沉不住气。眼看大家都不说话,我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我和豆豆的婚事,您看?
话只问了半句,就感觉整个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凝结了,一股莫名的凉爽铺面而来。
他们家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用眼神推选岳母出来谈话。岳母喝了一口茶,努力的说着普通话向我诉苦:养大一个女儿不容易,从小跟着他们吃了很多苦,现在女儿长大了,实在不忍心让她孤零零的嫁到北方。北方又冷又干,还得天天吃面,这哪受得了啊。
我正想反驳,岳母眼泪都快出来了,继续说道,他们不是物质的人,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但是,你名下如果连一个的房子都没有,以后怎么安安稳稳过日子?彩礼钱是不少,但是这边都是这个标准,总不能让岳父岳母被邻里耻笑吧,那以后日子还怎么过?至于看节,谁都是这么看过来的,不去和亲戚见个面,谁见证你们结婚了?当然,看节空着手上门,更是笑话上的笑话了……
听着听着,我突然发现问题问早了。在这个氛围里,谁先提问,谁就失去了“谈判”的主导权。年轻人,还是太嫩了。
意识到这一点,我浑身一机灵。突然发现岳母问的几个问题我都答复不了。要楼房,自己刚参加工作,身无长物;要彩礼,同上,身无长物;要看节,同上,同上。对一个刚毕业的穷小子来说,这三个条件像一座大山,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时候除了装傻充楞,什么事也干不了。正好,这时候岳父也加入谈话,他一口浓重的乡音更是云山雾罩。干脆,继续装作听不懂。
啊?您说的对。啊?嗯嗯,是的。啊?好的,好的。
一家人看我开始装傻充愣,再也没有答复,问了一会也就不问了。第一天顺利过去。
第二天早起,媳妇带我去吃了当地有名的小吃。回到家里,开始来客人了。媳妇的三大姑八大姨陆陆续续过来看我,除了替岳父母把关之外,还带着一项重要任务继续介绍当地的习俗,比如结婚的习俗啊,彩礼的惯例啊,看节怎么看啊。幸好亲戚们也是一口乡音,我用万能答复勉强应付过去了。
第三天、第四天,全神贯注的迎接了媳妇家所有的亲戚,依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岳父母依然好吃好喝招待着,相比刚来的时候,我的话越来越少了。
这样一来,他们反而有些着急了。一个大小伙子在自己家里住上了,亲戚们也见完了。每天一早一晚还和自己女儿手挽手去逛街溜达,任谁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过了几天,亲戚们不来,街坊们倒开始上门了,看看我,看看我媳妇,不经意的问问情况,问问婚期,都被岳父母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了。
从第五天开始,岳父母沉不住气了,眼看我准备长住下去,他们松口了,开始问我们那边的习俗。
有戏!看到岳父母让步,我马上开始介绍北方的习俗,介绍也很详细。
比如,楼房问题,目前我们和父母住在一起,有平房也有楼房,因为现在没有分家单过,就没有考虑过办到谁名下的问题。但是,平房住起来也很舒服的,夏天有个大院子能乘凉,冬天有个大院子能打雪仗,等有了孩子还能满院子遛娃娃。基本说服。
比如,彩礼的问题。按照我们北方小县城的规矩,也就不到1w块钱。特别还给他们强调,我们那也有给多的,一般都是有点问题的,需要多交点“押金”……然后又拿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反正结婚证都已经领了……几次交涉下来,岳父母艰难的接受了北方的标准,基本说服。
最后就是看节的问题了。岳父母详细给我讲了看节的习俗,我没听明白。然后媳妇又给我解释,无非就是新女婿、新媳妇花钱买上礼品去看亲戚们,然后亲戚们多多少少会包回来一些红包。媳妇一算,嗯嗯,收支基本上能达到平衡。一商量,瞒着我爸我妈,自己花钱准备看节了。
把这三件大事商量下来,岳父母在关键问题上让了两步,我们在面子问题上让了一步,基本上达成了共识。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我把彩礼钱给了,然后岳父母办了一场像模像样的婚宴,宴请了众多亲戚好友。婚礼过后,我又买了几十份礼物,用了将近一周的时候看望了媳妇的近亲。婚礼顺利完成,我成功带着媳妇返回北方的家,开始筹备北方的婚礼。
过了好多年,等我和媳妇有了孩子,孩子也长大了。再说起当年的那些事情,岳父岳母总是一脸坏笑。后来,还是媳妇给解了密。当时媳妇通报了结婚的情况以后,岳父母不是很同意,但是生过气、吵过架,也就心平气和了。我们回去以后,当面见了很多亲戚,亲戚们的评价也不错,都说这个女婿好,长的好……又白又胖的,说话也腼腆,像一个老实人,你怎么说他都不带还击的……说的岳父母脸上也有光,早就同意这门婚事了。
关于看节,后来我问媳妇,不是说亲戚们都回礼吗?怎么转了这么一大圈,也没看到回来的钱在哪啊?
媳妇一脸鄙视的答道,养家容易吗,媳妇不要花钱啊,孩子不要花钱啊,我大老远嫁过来容易吗?
嗯嗯,我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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