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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任鸟飞

“ 我狠的只有一点:决绝。 ”

第一份工作,从入职,到离开,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

看起来有点草率。

事实上,从签约,到离开,公司方面给人的感觉,就是草率。

草率到什么程度?公司的人事和我见面,简单地谈了谈,了解了情况,就签下三方协议了。

其实当时我自己也有点震惊和怀疑。要知道,这个公司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响当当的一个大企业,至今他们的产品,还以品质优良、售后完备,在某个领域的销量遥遥领先了很多年,甚至只看销量,达到了吊打外企的地步。

从我加入这个公司,一直到今天,它一贯的标签就是:靠谱、省心、民族骄傲。当然这个标签既是民众给的,也是我自己给的,我至今觉得这个公司从总体来说,真的很棒。

所以“草率”二字出现在这个公司,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签约之后大约9个月的时间,我进入公司报到,然后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艰苦军训。军训的强度很难形容,你要是跟正轨部队比起来,那肯定差得远了;但是如果跟其他所有普通人能经历的军训、甚至民兵训练营来相比,这里的训练强度堪称地狱级。

这也算是给刚毕业的我们一个下马威和好好感受企业文化的时候吧。但是这个下马威说实话并不怎么奏效,因为毕竟男同志居多,而我们这一批男同志,都比较倔,也比较不服输。

所以我们甚至能在被处罚跑一万米时,在跑完之后甚至敢拒绝停步、甚至挑衅教官,全场高呼“再来一圈”!

说到底,一个狠公司招了一批狠人。按照常规套路来说,接下去,就是这帮狠人慢慢地被驯服、慢慢地接收企业文化并不断发光发热的剧情了。

可是并没有。这帮狠人,接二连三地失望离开。

而我,就是第一个——当然,如果说工作能力、说内心强大程度,我是最弱的一个。我狠的只有一点:决绝。

军训之后,公司安排我们到车间。这开始和我预想中有点偏差了,但是我是欣然接受的,毕竟在这里工作,不全面了解车间怎么行?车间的辛苦程度甚至不亚于军训,动辄连续几个小时的不间断工作只是小事,车间里充斥的化学药剂的味道仿佛疲劳的催化剂,让人有点疲于应付。在车间的两个星期,我的手上哪怕戴着手套,也已经伤痕累累——与自己熟练程度有关,但车间还流传一句话:没有一个新人不会受伤。

不过其实我还算乐在其中。厌倦是有的,只是一些其他的积极情绪把这种厌倦冲淡了,比如我那个聋子师傅的伟岸形象(我能说工作这么多年,我最佩服就是他吗),比如一帮工友的良好情谊等等。

真正让我与公司决裂的其实只有两件事。

第一是工资的问题。协议上,关于工资是很明确的,试用期大约是1300左右。而我们一帮工友,得到最高的,也不过900多。同时,工资从来没有按时发过。一开始给的借口是我们没有完成指标、没有达到要求,但是我们在扪心自问之后,认为公司说的没有道理,于是集体全力抗争。

特别是在我离职时与人事的针锋相对之后,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的工资,才在我离职之后约一个月的时间补齐,一分不少。没有完成指标的说法不攻自破。

第二是工作岗位分配的问题。这是我离职的根本原因。在招聘的时候,我应聘的是助理职位,简单讲就是文职。而在车间实习两个月之后,我们部的部长找我们挨个谈话,问我们岗位分配意向,一个是基本的技术岗位,另一个是新增的质量管理岗位,两个从本质上来说,都属于化学工业技术岗位。

我问部长:之前给我招聘的,不是文职吗?

部长说:你那个职位,已经招聘了其他人了。其实在我们公司,这文职没有什么前途,所有的高层,全都是从技术干起的。

同时,他还暗示了我,在我们这个小团体里,我是一个头,希望我能好好考虑。

其实部长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那个词:草率。

草率,也许意味着公司的办事风格,也许意味着公司对你的不重视,也许两者都有。

于是我说:那我回去考虑考虑吧。

我回去之后,没怎么考虑就写下了辞职报告。

部长自然早就料到,很轻松地就批准了。

回去之后,我和工友们聊了这件事,工友们大部分都很惋惜,毕竟当时大家都很单纯,没有那种互相倾轧的心思。也有一个和我关系很好的工友劝我留下来。

我和他说:你也知道,我们很努力地不去辜负这个公司给我们的期望,但是我们永远得不到公司承诺的那些应得的东西。甚至包括XXX技术能力这么强的也是一样。如果说要磨炼我们,我不希望磨炼是出现在这些有损公司形象、企业文化的地方。你们一直在说这个公司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其实这个公司没那么多不好,只有一条,那就是他们说的话,如果不能在下一秒兑现,那么就全都是屁话。他们缺的,简化成两个字,就是:担当。

他思考再三,也没再说什么。

其实我到今天,对这个公司还是没有多少怨怼之心,离开,只是出于前途考虑。在那个公司的两个月时间,可以说是我人生意志力的巅峰时期,那里时时刻刻给人一种压迫感,但是无数走在前头的人又能给人以光明,让人敢于负重前行。我甚至到今天还经常拿公司的口号来激励自己。

其实总体来说,是个好公司。

只是不巧的是,这个庞大的公司,总有千千万万个子公司、分部门;而这千千万万个子公司、分部门里,又总有那么几个在管理上是比较草率的;而最不巧的是,我加入的,是这些草率的部门中,最草率的一个。

毕竟当时,职位有了人,他们可以提前通知我的;而且由于我是在这个公司里罕见的文职,职位已满,我去其他岗位又不能发挥作用,所以他们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提前和我沟通解约的事情。

可是他们一个选项都没有做,而是让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去上了班。

甚至我的那些工友,来自对口专业的那帮厉害家伙们,也各自被摆了一道,具体的我就不说了。

在我离开后的一个月,那个和我关系最好的工友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说,他也离开了,他说,我们这一批人(部长说的那个小团体)全都走了,而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他说,最后大家都信了你的那些话,更羡慕你是第一个走的。

我笑着和他说,天高任鸟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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