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苍天啊大地啊，能不能快点把这爷俩带走啊 ”
98年的高考还是在7月的7、8、9这三天，学子们挥汗如雨地备考的时候，我们也在挥汗如雨地送货，平均每人每天至少在三箱以上。大力的品牌广告为了进一步刺激学生市场，5月底改版了一次，现如今是主打增强记忆。为此，公司特意请了本省的一位著名教育家在里面代言，精神亢奋地在里面喊了足足有十几秒之多，鉴于对这位前辈的尊重，这里只好隐去她的真实姓名。
拍这段广告时，公司为了节省经费，我也被金虎拉去有线电视台客串了一把中学生，算是圆了我一直想上电视的念想。
可没成想，等广告正式播出时才发现，前面是人家教育家在说话，而我们十几个群演的画面完全是虚化的背景，压根儿分不清谁是谁来。我凭借着拍摄时自己的位置，点着电视屏幕里模糊的人形跟小小鱼吹嘘，“看到没，这是你妈，仔细看，鼻子眼睛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小小鱼用十分同情的表情看了看我，跑去她爹跟前悄声说，“爸，你快管管你老婆吧，这娘们儿脑袋都快钻进电视里面了。”
老公在一旁添油加醋，“你管她干什么！天底下最自恋的女人，就算没鼻子没眼也臭美的很。”
我斜睨着脑袋靠着脑袋的两个脑袋，真特么的无语，苍天啊大地啊，能不能快点把这爷俩带走啊。
公司的这波广告炒作很是666，对六月份大力保健液的销售的确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公司从早到晚要货电话不断，出库和结款量成倍争加。延边和鞍市的状况也同样喜人，听朴世民叨咕说，延边那面一周能卖出去一整车800箱的货。
从边城到延边有接近一千公里的距离，运输全靠汽运，一个来回需要4天多的时间。无意中我听太会计说运费给到了2400块钱，而且那面还负责回来时的配货。人在穷的时候，对能赚钱的道道都红眼，这个运货的活儿我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但并不是所有的下岗穷人都能像我一样有机会找到赚钱的道道，绝大多数的人只能是蒙头转向地随便找份糊口的工作。这些人里尤以60后最为不堪，上有老人需要赡养，下有上高中和大学的孩子需要支撑，那几年活的特凄惨。
这天一早，刚送走满载的业务员出去，就听得外面有人敲门，旋即进来一位白发比黑发多很多的妇女，看面相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她穿了一件褪了色的红色T恤，胸前印着百盛超市四个字，下身是一条普通的黑西裤，脚上一双普通的黑色女式平底鞋。
女人进门后微弓着背，小心地四处打量着办公室，“这是大力保健品公司吧？”
我赶紧迎上去，“是的。请问您有什么事儿？”
“哦，我想买几盒大力，你们这里也卖吧？”
大力公司为了保证市场统一的零售价，规定对于上门购买的客户是不接待的，保健液在市面上随处可见，一般都会把来人推荐到就近的药店超市购买。除非是大宗的走货，一下子能拿十箱二十箱的，才会按照出库价卖出。
“大姐，公司这块不零卖的。”我跟女人解释，“看你穿着百盛的工装，干吗费劲跑这么远，你咋不在自己超市里买呢？”
女人珊珊着笑了笑，也不掩饰自己的窘迫，“超市里卖给我们也是贵，我挣的太少了，轻易卖不起保健品的。听说进货价要便宜一些，还以为这里能买得到呢。”
“给孩子买还是给爱人解酒喝？”我没话找话。
“想给孩子买来喝，他下个月高考，但最近夜里学习时总昏昏沉沉，记不住东西。”她顿了顿迟疑地问，“这个大力对争强记忆真的有用吗？”女人用非常真诚的目光看着我，希望能得到准确的答案。
她的一句“真的有用吗”问的我张口结舌，以前我们面对的都是经销商，对保健液的宣传是能吹上天绝不会让它在地上呆着，可当面对这个穷酸的打工消费者时，我一时不知该做如何回答了。
背后突然传来朴总的大嗓门，“当然有效果了，不然的话我们敢大张旗鼓的打广告吗？大力保健液是经过国家药监局鉴定认证的，对迅速争强记忆有着立竿见影的疗效，而且冷藏后服用的效果最好，人立马精神抖索，你说管用不管用。”他从里间出来，一边抽烟一边大言不惭着。
我无奈地赶紧介绍，“这是我们大力公司的总经理。”
朴总一摆手假装谦虚了一下，“产品的好坏跟总不总的没啥关系，来来，您请坐，我给你讲讲大力的特点。”朴总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给人讲大力的一些事情，这要是一嘞嘞起来，没一个来小时是讲不完的。
女人似乎有些为难，“谢谢啊，我还要赶着去上班，就是想过来问问零不零卖。”
朴总大失所望，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女人，闭了嘴一言不发走出了办公室。
女人看了看我，欲言又止，随后依依不舍的转身往外走。
我隔着玻璃望着她消瘦的背影，心里满满的不舒服，那颗未泯的良心突然便发现了。我皱着眉头对着仓库喊，“金豹，给我拿两盒大力过来。”
金豹应了一声，捧着两盒货出来，“张经理，老总说不让零卖的。”
“我自己喝，你管的着吗？”我没给这孩子好脸色，劈手夺过盒子快步出了办公室去撵那女人。
正在开车锁的女人吃惊地看着我往车筐里放大力，“经理，多钱？我给钱。”她一边说，一边直起身去裤兜里掏钱。
“我送你的。”我压住她的手，“以后别买这保健品了，没多大用途的。”
“刚才你们老总不是说好用吗？”
看女人将信将疑，我只好实话实说，“你咋啥都信，这大热天就是存放在冰箱里的饮料刚喝下去也要打个冷颤，人能不精神吗！别听他的，有买大力的钱还不如给孩子买点灭菌鲜奶冰镇上，比这有用。”
女人千恩万谢地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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