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慕白和霍南启对视一眼，霍南启立刻回想起那天的话，又和顾慕白重复了一遍。
顾慕白在心中揣摩了一阵，心中虽有不甘，但仍把戾气一点一点的磨去了。
“我这边会注意的。”顾慕白答复道，“如果让我知道是她干的……”
顾时庚轻笑一声，打断道：“要如果是她干的，我把顾氏给你，怎样？”
顾时庚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
但顾慕白并不稀罕顾氏，见他这么说，心里也有些许放心：“好。”
顾时庚一愣，随后笑出了声，“行，知道你狠。你先拟好文件，我输了，就把顾氏给你。”
大概外人还不知道，打赌这种事，顾时庚一向是不会干的。
但只要是他打下的赌，从来就没有输过。
顾慕白心知肚明，挂断了电话，声音和霍南启的手机铃声同时响起：“把范围缩小，不用盯着宋氏了……”
“哥。”霍南启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选择了听电话里的消息，声音颤抖着，“白鸿的那些人，找到了。”
门外的白鸿突然推开了门，他第一次这么擅自打断他们的谈话，却没有道歉。
他站在门口，像是受了天大的打击，脸色惨白，“老大，我想出去一趟。”
顾慕白心中一惊，忙站起身，披上了外套，“我和你们一起去。”
白鸿单独开车先走，顾慕白和霍南启跟在他的后面。
在过去，白鸿在前面都是开路，速度绝对不会把顾慕白他们甩下，但这一次，白鸿上了车就踩下油门了，刚起步时，还稍有顾虑的看了看顾慕白。
顾慕白朝他点了点头，白鸿才彻底加快了速度，立刻把顾慕白他们甩开了一大段距离。
霍南启神情严肃地看着前面，沉默着。顾慕白也刚刚收到消息，看到图片的那一刻，瞳孔骤缩，随后关了手机屏幕，脸色和刚才的白鸿一样惨淡。
地点是在S市的环城江的下游大堤上。
顾慕白和霍南启到的时候，大堤上已经牵起了长长的一条黄色警戒线。这里本身就不是居民区，人流稀少，因此顾慕白一下车，就看见了在警戒线里面站着的白鸿。
因为逆光的原因，白鸿就是一个黑色的身影。旁边的警察们都戴着口罩，看着中间的法医，在低声说着什么，往本子上记着东西。
同样戴着口罩的李警官见到顾慕白和霍南启，招了招手。
刚踩上大堤的楼梯，一大股恶臭味迎面扑来，是难以形容的恶心。
就像……腐烂的垃圾场里面扔进了一大堆的死鱼和死猪。
霍南启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这个形容，但他不敢说出来，捂着嘴和鼻子，连气都不敢大口喘一下。
李警官走到他们身边，递给他们两个口罩，低声说道：“是半个小时前刚刚打捞出来的。尸体全部用一个绳子绑在一起，绑了一块大石头，所以之前一直没有找到。现在估计是沉尸的石头被江水冲断了，才浮了上来。”
顾慕白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死亡。
那是十三具尸体，被江水泡得浮肿惨白，有些泡烂了的肉可能已经被泥沙冲掉或是被某些杂食性的鱼给吃了，没有一具尸体的表皮是完整的。
十三具尸体身上用一条完整的绳子绑了起来，手臂和身上的白骨森然的露在外面，眼珠有一些都已经不见了，整个大堤上散发着一阵阵恶臭，隔着厚厚的口罩，霍南启都忍不住反胃的冲动，无声地干呕了好几次。
顾慕白定定地站在那里，同样脸色惨白。
中间的法医毕竟还有着职业素养，稳健的站起来，像李警官说道：“还是要带回去再研究其他人的具体身份，尸体后脑勺和其他部位有被击打的痕迹，你看——”
法医指着最中间那具尸体，说道：“那一具，后脑勺的头骨都破了一个大洞。估计是用棍子这类东西打晕或者打死后，再绑在一起沉尸的。还有最后一具，没什么被打的痕迹，估计是直接沉的江。”
这意味着，有人在一瞬间死亡，还有人从昏迷中醒来后，就被活生生扔进了江里，被淹死，窒息而亡。
突然刮来一阵风，顾慕白狠狠打了个哆嗦。
白鸿什么也没有戴，就那样站在警戒线里，站在最中间的那具尸体旁边，对刺鼻的尸臭味视若无睹。
顾慕白心中一恸。
他强忍着反胃的恶心，摘下了口罩。
恶臭味像猛虎一样刺入了他的鼻子，有那么一瞬间，他大脑空白。
无法想象白鸿是如何站在中间的。
“白鸿。”他张口，喊了一声白鸿的名字。
白鸿没有应答，他缓缓蹲了下来，看着那具头骨破了个大洞的尸体，指着它，神情麻木的说道：“老大，这是阿九。”
顾慕白和霍南启都脑袋一震。
太熟悉了，阿九。
因为这是白鸿的手下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他春节时刚满二十，顾慕白和霍南启还特意给他办了生日会。
阿九也是孤儿，只是比宋清语更悲惨一点，他连孤儿院都没能留下。
白鸿把五岁的他从街头捡回来，他就跟着白鸿干事，顾慕白和霍南启都可以说是看着这个小男孩慢慢长大的，视如亲弟。
白鸿蹲在那里，喃喃道：“我刚去奥地利那天，他还让我给他带点好吃的……他只想着吃。”白鸿站起来，指着那些尸体，一个个说道：“那是晓东，他是我们当中长得最高的；那是阿林，他骨架小得很，学东西倒很快；那是……”
所有人看着白鸿神色淡然的一个个辨认着肉和白骨都糊成一团的尸体们，没有出声。只有一个机灵一点的小警察，正拿着笔奋笔疾书，白鸿说一个，他就写一个名字。
没有人知道白鸿凭什么辨认的，这十几个人失踪那天，白鸿一个都没见到。白鸿临走前千叮万嘱，一定要小心宋清语的安全，没想到不仅宋清语失踪了，自己的人也一个没有留下。
这些人过去是混混，跟着白鸿，就是一个有组织有思想的混混，真名早就被人忘得一干二净，可能连家人都没有。
霍南启也把口罩摘了下来，听着白鸿一个个清点着自己的人。
最后，白鸿说完了。
白鸿看着顾慕白，眼神甚至无欲无求，他只是苍白着脸，淡淡的，说道：“老大，他们努力了。”
他们不是故意失联，而是再也接不到任务了。他们已经尽力了。
白鸿什么情绪都没表露出来，可顾慕白和霍南启都知道他心里有多难过。
顾慕白垂下目光，“嗯，我知道了。”
随后，几乎是同一时间，顾慕白和霍南启弯下腰来，鞠了个九十度的完美的躬，久久没有直起腰来。
当晚，顾慕白在深夜中第四次惊醒，仍旧是同一个梦。
梦里的宋清晏掉进了冰冷的冬天的河水里，在他身边的宋清语才十一岁，二话不说跳了下去。
顾慕白是会游泳的，他完全可以在宋清语把宋清晏捞起来的时候，在宋清晏的保姆只顾着救宋清晏而忘记了泡在水里的宋清语的时候，拉住宋清语的手，或者和那个不负责的保姆吼一声，宋清语也不至于因为泡的太久而昏迷过去。
他也没想到，他那个时候没有拉住宋清语，宋清语就消失在他面前了。
宋清语在河水中昏迷过去，下一刻出现在顾慕白眼前的，是小女孩被河水泡的惨白的尸体。
顾慕白在惊恐中醒来，惊魂未定。
霍南启手下的人还在配合警方工作，顾时庚在国外的人也四处打听，渐渐摸出了些许线索。
“十几年前在国外有一起案例，罪犯杀人的方式格外残忍。”李警官把当年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扔在顾慕白面前，说道，“但是他们逃往了国外，行踪不定，而且逃逸手法比较巧妙，警方出动了三个月没能抓住，还损失惨重。这群罪犯到现在还是在逃中，听说有钱人雇他们杀人放火也是常有的事，所以……”
顾慕白皱眉，“所以，很有可能是他们？”
李警官看着他们，“很有可能。”
宋清语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天了，她要么是在昏迷当中，要么是被黑色的遮光布条遮住了眼镜。
在布条遮挡太严实的情况下，她几乎感知不到光，甚至多次怀疑这群人在的地方是没有任何光源的。因为经常在昏迷中，她不知道自己被打了多少剂营养针，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副作用。
劫持她的人似乎是非常熟练的，每天固定时间点会解开绳子和布条，时间一过，宋清语仍旧不能动。
嘴上的封条仍旧没有撕掉，宋清语也不敢撕下来——她不知道这个封条封了多久，不知道自己的嘴唇干成什么样，她甚至觉得，封条一撕下来，自己的嘴唇都会被撕裂。
她的喉咙不知道为什么失了声，一阵阵的刺痛，一直没有好转。
她自始至终没有见过劫持自己的人是什么人，只有一个一米多高左右的黑色兔子玩偶，会给她松绑，到点又绑上。
对方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她连听声音猜测对方是什么人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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