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瞑谷位于韶华峰后,因是四面环壁的山谷被淸瑶派作为弟子反思深省的场地。山谷两侧都是坚硬的岩石,上面为韶华峰的峰顶,青松环绕,若是从猛然峰顶往下一看,嶙峋坚硬的石刺倒真叫人有些心惊胆颤。谷内时常被高耸的石壁遮住阳光,树木草丛本就阴凉,蛇鼠虫蚁等类都喜好藏于此处。如果不是犯了什么大错,是没有人愿意来这个地方的。
要入幽瞑谷首先得经过石林,雪瑛和若璃此时正在石林里头转悠。这林子是由无数块天然巨石散开分布围成,看似简单,然这些石头不知在山上存在了多少年,已与韶华峰连于一体,根基之久,连树木都不在此处生长了。许多勤于修炼的淸瑶弟子会私下跑到这个清幽的地方练习,但夏日午后炎热,连飞鸟都不喜落下,更别说人影了。
踏在石子路上,雪瑛忍不住抱怨:“你是怎么做人姐姐的,为什么出了事儿都是我替你圆。总是被遣去思过,连累我也得跟着受罪……”
若璃擦了擦额上的汗,边走边道:“要不过会你就找个地方歇着,天黑了咱们再一起回去。”
“那倒不用,你要是早点把剑练好,比什么都强。只是练剑而已,有这么难吗?”
“倒也不是困难,只是我不想把练功当做每日课业。想练便练,不想练也不勉强。”
雪瑛踢飞一块碍路的石子儿,回过头好奇地问道:“难道你不想修炼以后斩妖除魔,得道升仙?”
若璃没有停下脚步,只是顿了片刻才回答:“大家都愿修炼成仙,可至今又有多少人能真的如愿?我觉得只要活得自由自在,做人也没什么不好。”
“那倒也是。”雪瑛点点头表示赞同,“但即使不能成仙,练武总是没错的吧。咱们清瑶派师兄弟这么多,哪个不是勤学苦练,就只有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剑谱放在眼前都懒得看。练不好剑术,要是日后下山遇到什么,被欺负了可别哭鼻子!”
“我若不行,还有你呀。”若离笑眯眯地挽住她的胳膊,“况且生搬硬套的剑招也不一定有用,以后如果真的要与人对峙,也应该是见招拆招,哪有时间总按自己的剑式来。对吧?”
雪瑛哑然:“你,你这根本就是歪理嘛。”
若璃笑笑,不置可否。
爹爹之所以认定她不学无术,是因为她太过懒散,生性温尔不求上进。可她不认为这样有错,只是现在还没有什么能令自己格外感兴趣而已。日子本就平平淡淡,倘若要勉强自己做这做那,还不如清静下来自由自在来得惬意。
到了幽瞑谷,雪瑛便开始督促着若璃练剑。即使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笃深,但雪瑛偶尔还是弄不懂若璃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若璃有时候会望着天空发呆,看鸟儿飞过喃喃自语,也有时候在后山上一坐就是整天,末了带些虫儿小鼠回来,第二天再放回去。她做事永远都随性而至,漫不经心,估计就算是天塌了下来,她也不会着急。
看到若璃好似认真地在石壁前比划剑式,雪瑛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如果今日还没收获,她就不好再跟爹爹交代了。
幽瞑谷并不很大,周围又都是高耸挺拔的岩壁,不出两三个时辰阳光就已完全被壁间的青松遮住,谷底顿时阴凉许多,连光线也变得有些暗淡了。恰好这谷里有种奇异之树叫做罗娑树,树上的果实个儿大椭圆却不能食用。白天旁人倒不觉有什么特别,只是一旦天色昏暗罗娑果便会发出莹莹蓝光,琼然闪烁。到了夜间满谷的罗娑果就像千百个淡蓝的小灯笼,幽幽柔光,极为漂亮。
若璃早已坐在草地上歇息了半晌了,抬眼见到不少罗娑果正零星地开始变亮,忙招呼旁边仍在持剑练习的雪瑛:“雪瑛!你快看!”
雪瑛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见到满谷妖冶迷离的幽蓝,十分惊喜:“呀~这些树可真漂亮~”
“我也是上次来幽瞑谷禁闭的时候才发现的,大师兄说这叫罗娑果。”
雪瑛顾不得放下剑,兴致勃勃地走到了最近的罗娑树下仔细打量:“难怪你被罚也不着急了,原来幽瞑谷里还有这么好玩儿的东西。要不摘几个回家吧?”雪瑛说着便要伸手去够。
“还是算了。也不知道这些果子摘下来还亮不亮。在树下看很美,可果子离了树也就放不了多长时间了。”若璃不假思索地答道。
雪瑛惋惜地看了看满树荧光的罗娑果:“既然这样那就不摘了,等有时间再过来看就是。”再抬头望望天,夕阳西下,就像是天际挂了个巨大诱人的咸蛋黄,看得她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
“天也快黑了,咱们回去吧。”
若璃应一声后伸个舒服的懒腰,然后才将地上的木剑捡了起来。
雪瑛有些好笑地看向她:“说是罚你来思过练剑,你确当跑到这儿玩来了。才一个时辰就学会了阙弋剑法,真不知道是该说你还是该夸你了。”
“什么都不用啦。”若璃掸下裙子上的草屑,抬头瞧见雪瑛练剑练得额上出了层细密的汗,便掏出手绢替她慢慢擦拭:“反正已经在这呆了一下午,爹爹的气应该也消了吧。”
“嗯。”
二人收拾妥当正想离开,天上却忽然闪过几道红光,正巧射进了不大不小的幽瞑谷里,映得整个山谷瞬间盈红闪烁,连树上的罗娑果都失了色彩。
耀眼的红光来的快去的也快,突兀得让若璃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可看到旁边同样是满脸疑惑的雪瑛,才知道似乎真的有蹊跷。
“你也看见了?那是什么?”雪瑛忙抬头在天空中仔细的搜罗,想要找出那道诡异红光的来源,却只看见苍穹中暗藏着的点点星光。夜幕快临了。
若璃心中忽然涌上一种似曾熟悉又略有异样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只是停下脚步静在原地,喃喃地道:“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来……”
话音刚落空中便传过一连串怪异的低鸣,像是某种动物叫声。那声音晦涩尖锐,盘旋在上方直渗人的耳朵,听得地上两人无故起了满身鸡皮疙瘩。雪瑛咧着嘴抚了抚胳膊刚想抱怨,抬眼见到天上飞旋的东西却让她惊得忘了出声。
那是一只巨大的鸟。
说是鸟,是因为它形如鸟类,有一双丰满颀长的翅膀。那双翼几近是它身体的五倍大小,翼上的羽毛为深燃的血红色,如刚刚浴火而出般鲜艳。相对较小的身体后却拖着条古怪硕长的扇状尾巴,在天空中翻滚斡旋,搅得周围云气异动,红光无边,连暮光都被染成了诡异的血色。可最奇怪的是它只有一只脚。
若璃莫然的盯着那只怪鸟,思忖着它怎么能凭着如此奇特的身形飞上天。
雪瑛却大吃一惊:“这、这是海菲鸟!我曾在《万妖册》上看见过!”
空中的海菲不时发出低鸣,骇人声音响彻云际,惊得人身上一阵恶寒。它看似只在幽瞑谷上方扑翼盘旋,白色的眼珠不时翻转着俯视地面,似乎是在找寻什么目标。
雪瑛握紧手中的木剑,紧张兮兮地问道:“这妖兽怎么来了韶华峰?若璃,我们要不要打?”
“就我们两个怎么打,先藏起来看看再说。”若璃牵着雪瑛悄悄躲到了最近的那片罗娑树下。其实她也觉得有些奇怪,虽不曾万遍背诵《万妖册》,但海菲的介绍她还是记得的。册上记载海菲只在冬天出现,夏天反而蛰居。可如今正值七月伏天,韶华峰上也布有御妖结界,它是怎么进来的?
这只海菲气焰极盛,看起来有些道行。若璃和雪瑛都是头次亲眼见到书上画过的妖魔,禁不住有些好奇。虽然会些心法剑术,但她们手头上连把剑都没有,就算有,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两人只好先躲起来保命。
海菲扑扇血翼游弋在幽瞑谷上空已经有段时间了,雪瑛和若璃趴在草丛里,丝毫不敢乱动。
“它到底想做什么呀?”雪瑛有些沉不住气了,她紧紧抓住身旁的一撮香草,身体不安地摆动:“如果它一夜不走,那我们不是要等一夜?爹爹怎么也不来找我们?”
“不知道。”若璃老实地摇摇头,“再等一会,不行就躲在罗娑树下偷偷……”若璃的话未说完,海菲竟始料未及地压低双翼迅速向两人的方向扑了过来!它速度极快,风起云涌,只是眨眼功夫血色的扇尾便已扫到了罗娑树前。前方地面因剧烈的气流扑动迅速形成了几丈长度的尘土圈,差点迷得若璃睁不开眼睛。
海菲突然的动作让若璃猝不及防,竟一时呆在原地。
“它发现我们了!快跑!”雪瑛猛地起身拽住若璃便向石林的方向跑,海菲随即振翼追赶,惊悚诡异的叫声响彻幽瞑谷,震得雪瑛差点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若璃没想到的是,海菲的目标竟然会是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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