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陆明源来探望了他。”一个熟悉的女声突然响起,打断梁浅的话------
梁浅蓦的循声回头,只见正拾阶而上的梁宁。
原本堵在梁浅胸腔中的那抹莫名的警惕,在看到梁宁站到自己面前后,顷刻间被荒唐至极所替代。
“陆明源的朋友关我什么事?犯得着要周墨把我骗过来么?”
梁浅说着,目光不由瞥向一旁的周墨,周墨却只是沉默的低下了头。目睹此情此景,梁浅连笑都懒得笑了,她怎么忘了,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围着梁宁在公转,她梁浅还能指望他些什么?
如今也无需再多言了,梁浅调头就走,可她的脚步,在下一刻就被梁宁轻巧地钉在了原地------
“你没有发现,他的眉眼……”梁宁抬起下巴点了点墓碑上的那张照片,“很像一个人?”
“……”
“一个……你我都很熟悉的人。”
出租车刚险险地刹住,梁浅就塞了车资给司机,下一秒已夺门而出,从梁家大门外一路奔跑,穿过前庭花园,直直冲进家门,刚送走丧葬公司员工的梁姨刚回门,就被急吼吼的梁浅撞了个正着。
梁姨好不容易站稳,看到几小时前刚离开的梁浅,诧异道:“怎么又回来了?”
梁浅气喘吁吁的摆摆手,来不及回答,直接绕过梁姨,朝楼梯跑去。很快她就来到了二楼的书房,早前在这儿齐聚了宣听遗嘱的一家人,此刻书房却是空无一人,梁浅凭着记忆找到书桌下放置着的保险箱,蹲在那儿对着密码锁愣了愣,梁浅忽的起身跑到书房门口,对着楼下喊:“梁姨!把我奶奶叫过来……”
话音刚落,梁浅就看到了已经走到楼梯半中央的奶奶。满身疲惫的梁老夫人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二楼走廊上,满脸急切的孙女。
“梁姨跟我说你回来了……”梁老夫人疑惑地皱眉,“怎么了?”
梁浅来不及多做解释,直接问:“保险箱的密码是多少?”
没有得到解答的梁老夫人直到最后替梁浅打开了保险箱,看着梁浅慌忙地把保险箱中的文件全部端出来,终于忍不住要问:“你要找什么?”
梁浅把文件一股脑地搬上了桌,低头胡乱地翻看,对每一份文件的内容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只专注地翻到最后一页查看文件最后的签名,可半晌过去,梁浅都没找到她想找的。
书桌上早已散落了数以十计的合同,梁浅丝毫没有要抬头的意思,一边忙着埋首继续翻找,一边问:“奶奶,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裴明骏的人?”
“裴明骏?”梁老夫人皱着眉回响半晌,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梁浅脑中闪过墓志铭上刻着的“裴明骏”三字,忽然觉得头疼,以至于顿了顿之后,才重新翻看下一份文件:“我记得我好像在爸这里看过这个名字……爸的那些文件原始文本,是不是都收在了这个保险箱里?”
“怎么不去公司的档案室查?应该都有电子复刻本。”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那个年代公司还没有实行电子档案。”
梁老夫人想要帮忙却是有心无力,“公司的事我一向不插手的,”
梁老夫人帮着找了两份文件,也没有寻找到“裴明骏”的名讳,这时候才突然恍悟过来,放下文件道:“你不妨去问问刘秘书,她替你爸爸工作了几十年,或许能帮上你的忙。”
刘秘书?
直到翻看到了最后一份合同,梁浅仍旧毫无所获,无奈之下只能放弃。
看着这摊了一桌的文件,梁浅连叹口气的功夫都没有,重整旗鼓,直接拿出手机查找刘秘书的号码。
刘秘书自从被梁明义提前解雇之后,只留给了梁浅一个私人号码以供联络,梁浅打过去,却被刘秘书的儿子告知,老人家回老家探亲去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
刘秘书的儿子的语气明显的不善,此刻更是不愿搭理般沉默着,梁浅顿了顿,只能压下急切的心情,尽力换个更和缓的问法:“或者……你能给我个能立刻联系到你妈妈的号码么?”
那端忽的传来一声冷笑,继而响起的,是不咸不淡中藏匿着嘲讽的声音:“我妈妈为你们梁家服务了一辈子,你们却是说解雇就解雇,一点情面都不讲。现在你们这么急着找她……很抱歉,我不想你们打搅她老人家的生活。”
“实在不好意思,可我现在真的是有急事要……”
对方却是“啪”的一声,直接把电话给撂下了。
终于查到刘秘书的行踪,是两天之后。
这两天里,梁浅依旧住在梁家大宅,她态度坚决:要陪陪奶奶……裴一白也就不再强求。
而这一天,也正是梁明义下葬的日子。
梁浅站在奶奶身旁,面对着宾客一句又一句的“节哀”,梁浅不愿去想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走着神的她,突然余光瞥见张秘书的身影,蓦地一惊,下意识地看向张秘书的方向,自然而然看到了裴一白的身影。
毕竟梁浅还没公开他们的婚事,裴一白一现身,其他宾客权当他是作为公司CEO前来探望董事长一家,丧葬公司的员工也当他是宾客,递给裴一白一支白菊,同时提醒裴一白,待会儿下葬时,需要宾客们依序将白菊放置到棺木上。
裴一白也并未解释,手拿白菊的他径自走向梁浅。
裴一白对梁老夫人微微颔首,梁老夫人则是抱歉一笑:“一白,毕竟你们还没有举办婚礼,考虑到我们老家的规矩,就没让你披麻戴孝。”
“不要紧。”
裴一白表现的十分大度,梁老夫人对他此番表现十分满意的样子,见梁浅直直盯着丈夫,梁老夫人抬眼看看远处那几位正在入口处签名的熟人,便说:“我过去一下,你们聊。”就此离开,给予这两个年轻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梁浅看着裴一白的眉眼,走神了几秒才猛地发觉奶奶已走远,她这才警醒过来,一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低了低眉才掩饰过去,只问他:“公司这两天的情况如何?”
裴一白摇了摇头。
“这几天都没睡好吧?脸都瘦了一圈。”裴一白抬手,怜惜地抚了抚她的脸颊。
梁浅对着他,尽力保持着笑容,即便已经笑得十分勉强。直到目光不期然的越过裴一白的肩,看到站在不远处、正回视着她的梁宁——
“我听到陆明源打电话约裴一白一同来扫墓。”
陆明源约裴一白一同来……扫墓。
梁浅的笑容就这样顷刻间瓦解。
幸好在此时,二人耳边突然响起了阵阵电话铃声,梁浅嘴角僵硬下去的同时,借着这道铃声低头,在发丝的掩映下,隐秘地过渡了表情,之后才从兜里摸出手机。
梁浅指一指手机,示意要接电话,就这样走到裴一白两步之遥。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梁浅接起来:“喂?”
对方则以一贯的称谓称呼她:“二小姐。”
梁浅猛地一顿:“刘秘书?”
梁浅猛地从梦里惊醒。
面前的天花板上,裂着一道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月光。
这道月光,将户外融雪时散出的寒意狠狠地烙进本该梁暖的室内,令梁浅还没从梦魇中回过神志来,就已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她按着抽筋式阵痛的太阳穴从床上坐了起来,还没有任何其他举动,耳边就传来一声带着担忧的问话:“睡得不好?”
梁浅全身一僵,缓过来之后偏过头去看,只见裴一白也醒了,正微靠着床头看着她。
裴一白是睡眠极其浅淡的人,她只发出了这么点动静,就把他给闹醒了。
梁浅讪笑着摇一摇头作为回答,这就捏着被角睡了回去,刚躺回床上,裴一白就伸臂将她搂了过去。相拥入眠的姿势令梁浅一时无法抬起头来,只能低着眸侧靠在他胸前,听他说:“怎么?做噩梦了?”
“也不算是噩梦,”黑暗的房间里,谁也看不见一个女人撒谎的嘴脸,“只是想到了白天葬礼时的情景。”
“难怪……”裴一白叹着气似的说道,顺势把她搂得更紧。
“难怪什么?”
“之前我醒了一次,见你虽然睡着了,却时不时的皱一皱眉头。”这个男人的声音是何等的梁柔,如一个称职的开导师,劝她说,“熬过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梁浅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他。
这是一个只需一眼就令人有翩若惊鸿之感的男人,此时此刻却是安静的,梁柔的,散漫的,与世无争的,可就算这样,却能一直在不经意间从眉宇中散发出英气和威慑力……梁浅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读懂了他。
梁浅闭上眼睛,想要结束谈话,想要就此睡去,迷迷糊糊地带着睡意的嗓音,在梁暖的卧室里悠悠的散开:“你不懂……”
梁浅转了个身,十分安静,连鼻息都渐渐和缓下去,像是真的睡着了,实则眼睛都还是睁着的,只是眸光中空白一片,什么情绪也没有。
裴一白看着这个女人侧着的背影,下意识地伸手过去,却在手指快要碰到她肩头的时候停了下来,犹豫间,沉默地收回了手,就这样仰面躺着,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睁着眼直到天亮。
寒冷的阳光斩破云端的阴霾,那一刻,无眠之夜就此结束。裴一白偏头看了看这一整夜都保持着侧卧的睡姿的女人,轻手轻脚地起身。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裴一白与平常一样洗漱,换衣,衣帽间里,之前被打破的那面穿衣镜早已经换上了一面全新的、毫无裂痕的镜面。
裴一白早已习惯了一边站在镜子前打领带,一边在心中提醒自己:裴一白,你不爱她……不爱……
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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