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对我来说都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但是我最好奇的是那些蒙着布的架子,眼睛就直勾勾盯着那些架子上上下下地瞧,眼睛恨不得长出手来去揭开那些布。
这人几步走到一个蒙着白布的架子前,扯着一角白布,一拉。现在太阳已经高了,正透过边上不大的木窗子往里头爬。白布“哗”地一声撤去,空气中的灰尘烟花般炸开星星点点,烟花盛开的中心是一幅画。
我兴奋地凑上前,发现自己站起来都还没那放画的架子高,踮着脚才能看画中黑乎乎一片,背景也只有点点淡绿,再多就看不见了。
我回头看一眼那人,那人一脸随便看的大方样子,实际上肯定知道我看不清,这是看自己笑话呢。我后退两步微微弓起身子蹦起、落下,再蹦起……愣是以这种蛤蟆姿态把画看了个大概,转身鼓着腮帮子看着眼前这人:“我看到了。”
这人忍下好笑,伸手摸摸我的头:“你看到什么了?”
“人,你画的是人,”我眼珠子咕噜噜转动,努力回忆刚刚所见,“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孩儿。”
“你……”
木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吓了我们二人一跳,其实是我父亲卖早餐回来没见着我,又见陈唵几个怂货神态不对,追问下才知来”鬼屋“寻我。我没想到的是,这人与父亲竟然是老熟人,二人拉扯着在外头凳子上落座,开始叙旧。我就近细细看这人,明显比父亲年轻许多,身上有股子电视里人的气息,一看就跟我们这些乡野人不同。
二人在说往事,我也不敢插话,悄悄起身在屋内溜达。方才没看清,这小屋正对门是小木桌并四把小木凳,靠墙摆放着一条2米多长的乡野味儿很浓厚的明黄色书条 子,上头杂物不少,也是厚厚一层灰。墙上挂着一套很老旧的中间山水,两边或是诗句或是对联的挂画。挂画本身也并不完整了,一脚耷拉着落上厚重的灰,更显上不了台面了。
左边是一些废弃物堆积的地方,看得出是刚刚堆过去的,一个装着玻璃面儿的柜子被废物盖住大半,想必这人刚刚只顾着打扫了。
“什么?你不走了?住在这儿?”
我的眼睛正盯着屋顶上随风摇动的红色棉布瞧上头的字,就被父亲惊异的声音勾去注意力,扭头看着一脸惊诧的父亲,再看仍是一脸和煦笑意的胡一。
“没地儿住,怎么向阳村不欢迎我?怎么说这也是我姥姥家,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又不霸占土地,只是住住就走。”
“不是,”父亲满脸纠结,“谁不让你住了?你姥姥就你妈一个闺女,这房子也是你 妈 的名字。你好好的城里不呆跑这里干啥?学种地呀?”
胡一却是笑笑,不再说什么了。也正巧,外头传来一句喊声:“向远吃饭了——”
“哎——来了——”父亲答应一声,起身拉扯胡一,“走,吃饭去。”
胡一又脏又白的袍子被拉成面条,稳住身形后客气地抽回手:“不了,我还得好好收拾,改天吧。”
“一顿饭能怎么的?走走走……”
“我已经做好了,不吃浪费。”
“那……中午过来吃。”父亲只好改口。
“看情况,刚来,太忙了。”
“向远——可吃饭了?”父亲即将出口的一句话被外头女高音打断,只好歉意笑笑,拉扯着我出门。
“等下。”胡一扭头钻进屋里,又迅速钻出来,手里多了一把糖果塞给我,“临来时我闺女买的,我不吃,给孩子吧。”
我吞着口水抬头看父亲的脸色,得到允许才欣喜地揣进兜儿里:“谢谢叔。”
“哎。”
我兜儿里揣着一把从没见过的小糖被拉扯着出门。母亲就站在几十米外的桥上,叉着腰面色阴沉地看着我们父子二人。我插在兜儿里紧紧攥着小糖的手又紧了紧,手指偷偷往袖子里塞糖果。
来到母亲跟儿前,头上就挨了一记:“饭也不做作业也不写乱跑什么?”说着矛头对准父亲,“那屋里有人?”
父亲带头往家走,应了声:“啊……胡一回来了。就是那个……从小在这长大的那个有钱家的小孩,城里人,回回考第一的那个。”
母亲显然一下想起来了,回头看一眼那破败的小屋子,被生活压迫的不再年轻的眼角已经烙上皱纹,此时那皱纹正由浅变深,嘴里没头没尾捣鼓一句:“谁不知道他?”
“啊?”前头走的父亲没听清回过头来,母亲接着问:“他不是过得挺好吗?回来干啥?”
父亲推开掉了大半绿漆的木门,扭头弯腰钻进右侧的小厨房里掀开两扇木质锅盖盛饭,“哎呦好什么?都离了,现在一无所有只能来这住了。向海过来端碗——”
我洗完手端起自己的碗出了昏暗的小厨房,隐约听到父亲还说了什么,却是听不太清了。但始终对自己口袋里的小糖感到担心,于是趁父母还没来偷偷藏了几块在床底下的鞋子里。才跑去吃饭。
小时候我家桌上最常见的,就是白稀饭陪馒头,一盆炒韭菜。我本来还未自己偷偷藏小糖的事有些慌张,谁知父母左等右等还是没来。我就偷偷摸摸掏出一块小糖,三两下剥开糖果纸丢进自己的稀饭碗里,满心地欢喜。
身后的说话声渐近,我因做贼心虚坐姿格外标准,手偷偷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糖。本想着这动作很是隐蔽了,没想到还是被母亲看到了,她冷冰冰的命令我:“向海,把小口袋里的小糖掏出来。”
我抖了一下,嘴里的馒头也不嚼了,眼巴巴看着面色不悦的母亲,声音带着祈求:“这是叔给我的……”
在母亲身边站着的,是隔壁韩春来家媳妇杨翠华。五十多岁的人了倒是健步如飞,下垂的眼角里包裹着一双兴奋到冒着绿光的眼珠,略尖的唇嘴被舌头不断舔着,像是见我不听话,乱眉一皱:”哎呀婶子,可不能心软,那种人给的东西能吃吗?还不给吃坏了!那种病别回头还传染!”她说着还后退两步。
母亲彻底毛了,态度强硬起来:“拿出来!放桌上。”
母亲的强硬方式我已经领教很多回了,如果再不听话就要被打了。向我咽下嘴里的馒头,委委屈屈地掏出口袋里所有的糖果放在桌上,母亲见我停止动作,伸手过来检查:“我看看可有私藏的……”她在我空空荡荡的口袋里反复翻找,终于确定那个人给的小糖被彻底收缴了才放心。
其实我当时并不喜欢吃糖,只是对于那个时候几乎顿顿都是韭菜豆芽红薯梗来说,糖果可是个稀奇的东西,就算不喜欢也想拥有。况且谁又喜欢被控制被强迫还毫无解释?那种感觉实在令人暴躁。我挥手打掉桌上的小糖,端着自己的稀饭跑了。】
“哈哈哈哈”
林亦蓝笑得前仰后合,想象着小时候的向海抱着稀饭碗跑的场景。又是笑得不行:“高!实在是高!”
向海得意:“那当然!我可是凭着那一碗稀饭交到那个朋友的!”
“谁?胡一?”
“嗯,”向海手指摩挲着指间已经烧完的烟,眯起眼睛似在回忆,“我生气抱着碗跑出去,其实是想去问他究竟有什么病,能不能治好。我偷偷进了屋里,没见着人,又去边上小厨房去找,就见他正在洗碗,手浸在水里冻得很红。我以为他是洗碗盛饭吃的,但他只是掀开水缸从里头舀冷水喝。
我大叫一声,吓得他险些掉了碗,一看是我,又笑了。我冲过去把自己的稀饭给了他,换来一顿肉。”
“你是去做生意的?”林亦蓝笑。
向海也笑:“或许真就是呢?但谁人又知以后呢?”
“那他……到底是什么病?”
“唐僧病。”
林亦蓝懵。
向海笑:“现在已经晚上八点钟了,我饿啦!”
林亦蓝把听到的回着味儿,借着起身的姿势随口问:
“诶?你把糖果藏在鞋子里?”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当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哈哈哈哈……”
————
晚餐醋溜白菜、各种凉拌萝卜丁。
林亦蓝从小冰箱里拿出羊肉,解了冻,闷了一锅羊肉汤。应雇主先生的要求,里头放了好些红薯粉和卷心菜。时候正对,红薯粉盛出来时晶晶亮亮弹性十足,好看又好吃。雇主先生十分大方,捞了两碗卷心菜和红薯粉往林亦蓝面前一推:
“都是你的,我都轮不上,快吃快吃……”
林亦蓝眼睁睁看着他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只好夹起醋溜白菜吃吃,嗯……还不错。
饭后林亦蓝收拾厨房,向海只叫她煮好茶水放着。
临睡前她给手机装上自己的卡,未接电话倒是没有,短信十来条。大概看了看,六条催她拿钱,两条垃圾短信,还有两条余额不足。她盯着催钱那几条反复看,不由得一阵烦躁,随手捡一条回复:我被炒鱿鱼了,目前住桥洞。母亲若是有钱,请接济一二。
她放下手机关灯准备睡觉,雇主先生不合时宜的声音又来了:“快,茶水煮太多喝不完,江湖救急,快快快!”
林亦蓝纳闷,这人睡前喝水的毛病能不能别传给她?喝不完还非要她煮一壶,不信你明天不水肿!但吐槽归吐槽,林亦蓝还是去开了门。
神采奕奕的向海执壶拿杯冲她一笑,也没进来,站在门口就开始倒水,往林亦蓝面前一递:
“快喝。”
林亦蓝狐疑接过杯子,往杯口瞧了瞧。
“你……没下药吧?”
他满脸不屑:“我喝剩下的。”
林亦蓝仍是狐疑,向海不耐,接过杯子大口喝几口,又把杯子塞回她手中,一抹嘴叉着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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